时间，在初三甲班的教室里，仿佛被施加了一道凝固咒。
王之瀚先生那句“坐下吧”，如同解除了魔咒的咒语，让所有僵硬的脖子都重新获得了转动的能力。
然而，空气中那种诡异的、混杂着震惊、敬畏、嫉妒与难以置信的粘稠氛围，却丝毫没有消散，反而愈发浓厚。
包国维走下讲台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全班同学的心尖上。
那从容不迫的背影，在众人眼中，被无限地拉长、拔高，最终定格成一个高深莫测的符号。
他回到了最后一排靠窗的那个王座之上，坦然坐下，甚至还饶有兴致地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那棵法国梧桐上正在梳理羽毛的麻雀，仿佛刚才那个在讲台上技惊西座、颠覆了所有人认知的神人，与他毫无关系。
他越是如此云淡风轻，其他人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就越是汹涌。
讲台上的王之瀚先生，是第一个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人。
他扶了扶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那双锐利眼眸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复杂光芒。
有欣赏，有激动，有困惑，甚至还有一丝作为师者的惭愧。
他自诩博学，留洋归来，却从未想过，自己眼中一个无可救药的差生，竟然能用他闻所未闻的解析几何法，如此优雅地解开一道他自己都需要苦思冥想的难题。
更不用说那口流利地道、仿佛在泰晤士河边生活了多年的伦敦腔，以及对新闻评论中那些僻典故的精准把握。
这不是普通的开窍，这简首是夺舍！
“咳咳……”王之瀚用一声干咳，掩饰了自己的失态，也强行将全班同学的注意力拉回到课堂上。
“好了同学们，我们把课本翻到第一页。”他下意识地开口，但这一次，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教室的最后一排。
他发现，那个叫包国维的少年，己经拿出了崭新的英文课本，并且翻到了第一页，坐姿端正，眼神专注，仿佛之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这份心性，这份定力，远超常人！
王之瀚心中暗暗点头，对包国维的评价，在短短十分钟内，己经从朽木不可雕，飙升到了璞玉浑金，国之栋梁的高度。
接下来的课堂时间，便在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氛中度过。
王之瀚讲课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语速，加重了对每一个语法点的解释。
他每讲完一个知识点，目光总会若有若无地扫过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仿佛在寻求某种肯定。
而学生们的状态，则更是千奇百怪。
坐在前排的学霸圈，以李慕白为首的几个优等生，第一次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他们不再像以往那样轻松自如，而是紧锁眉头，奋笔疾书，生怕自己有丝毫的懈怠，就会被那个坐在后排的怪物远远甩开。
他们看向包国维的眼神里，满是忌惮与战意。
坐在中间的社交圈，则彻底成了情报分析中心。
学生们表面上在听课，实际上却在用眼神、手势和纸条，进行着疯狂的交流。
“这包国维是吃了什么仙丹了？”
“他暑假是不是被哪个高人附体了？”
“我听说他前阵子大病一场，差点死了，不会是脑子烧坏，打通任督二脉了吧？”
“你们说，他是不是故意隐藏实力，扮猪吃老虎两年了？”
各种离奇的猜测，在他们之间无声地传递，为包国维的形象，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神秘面纱。
而安淑珍，这位全班乃至全校的女神，则表现出了与其他女生截然不同的反应。
她没有参与任何八卦讨论，只是偶尔会回过头，用她那双清澈如水的明眸，静静地、专注地看一眼那个正在认真听讲的少年。
她的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简单好奇，而是多了一种名为探究的深度。
她感觉，自己仿佛发现了一座被迷雾笼罩的宝山，有着未知的、致命的吸引力。
至于郭纯，他则是全场最痛苦的一个。
他如坐针毡，感觉周围所有的目光，都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刚才包国维在讲台上那副挥洒自如、光芒万丈的模样，与他自己之前的嚣张跋扈，形成了最惨烈的对比。
他感觉自己的脸，被那无形的巴掌，抽得火辣辣地疼。
他死死地盯着包国维的后脑勺，眼神中的怨毒与嫉恨，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想不通，也绝不甘心。
一个他踩在脚下两年的穷鬼，怎么能，怎么敢，在一夜之间，爬到他的头上来？
他不相信这是实力，他宁愿相信这是某种妖法，或者是包国维走了狗屎运，恰好提前知道了题目。
“等着瞧，包国维……”他在心里恶狠狠地发誓，“我一定要把你打回原形，让你知道谁才是这个班级的老大！”
时间，就在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当当当——！”
下课的铃声，终于打破了这压抑的平静。
王之瀚先生深深地看了包国维一眼，什么也没说，夹着教案，步履沉稳地走出了教室。
但他走过包国维身边时，那微微颔首的动作，却被有心人尽收眼底。
老师一走，教室里瞬间就炸了锅。
与以往下课后，学生们都涌向前排的学霸请教问题不同，今天，教室里出现了一道奇景。
超过一半的学生，都不约而同地，从西面八方，朝着最后一排的那个角落，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包……包同学，刚才那道几何题，你那个解法……能不能再给我们讲一遍？”一个戴着眼镜、平日里成绩仅次于李慕白的学霸，鼓足了勇气，第一个开口问道。
“是啊，包同学，你那个解析几何是什么？是西洋传过来的新学问吗？”
“还有那篇英文，里面有好几个词我连字典都查不到，你是怎么知道意思的？”
一群人七嘴八舌，将包国维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脸上，带着敬畏、好奇与渴望，仿佛在朝圣一般。
包国维放下手中的书，抬起头，面对着这突如其来的盛况，脸上却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淡然表情。
“想知道？”他微微一笑。
众人如同小鸡啄米般，疯狂点头。
“可以。”包国维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一根手指，“不过，我刚才耗费了太多脑力，现在肚子有点饿。一个问题，一个肉包子，或者两个铜板。知识付费，童叟无欺。”
“啊？”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想过各种可能，却唯独没想过，这个学神的答案，竟然是明码标价的！
这画风，未免也太清奇，太市侩了吧？
然而，短暂的错愕之后，那个带头的学霸第一个反应过来，他从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恭恭敬敬地放在包国维的桌上：“包同学，我问三个问题！”
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
很快，包国维的桌子上，就堆起了一座由铜板和零钞构成的小山。
包国维满意地点了点头，开始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次知识变现。
他讲解得深入浅出，语言风趣幽默，不仅解答了问题，还顺便扩展了许多课本上没有的知识，听得众人是如痴如醉，大呼过瘾，觉得这钱花得太值了。
教室的另一端，郭纯看着被众星捧月般的包国维，气得浑身发抖。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穷鬼不仅学习变好了，脸皮也变得如此之厚，竟然在教室里公然做起了买卖！
“我们走！”他一摔书本，带着他的几个跟班，愤愤地冲出了教室。
而安淑珍，则没有去凑那个热闹。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那个在人群中侃侃而谈、脸上带着几分狡黠微笑的少年，嘴角不由自主地，也勾起了一抹浅浅的、饶有趣味的弧度。
她觉得，这个新的学年，似乎会比她想象中，要有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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