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公寓时,苏晚的后背己经被冷汗浸得发黏。她反锁上门,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怀里还紧紧攥着那个装着玉簪的锦袋——方才一路狂奔,玉簪的温度竟没降下来,隔着布料烙在皮肤上,像母亲生前哄她睡觉时,贴在她额头上的手心。
她缓了许久,才撑着墙站起来,赤脚踩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径首走进浴室。热水哗哗浇下来,冲走了雨气和惊惶,却冲不散那句“你的血会招来麻烦”。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泛着红,右眼角下那颗淡褐色的小痣微微发颤——这是她害怕时的老毛病,小时候被邻居家的孩子指着说“能看见脏东西”,这颗痣就颤得厉害。
母亲还在时,总拿指腹轻轻揉她的痣,说:“晚晚不怕,咱们看得见,才知道谁需要帮忙。”可母亲走得早,十岁那年的春天,一场急病,连句完整的话都没留下,只留了一箱子旧物,和一句托付给远房姨母的“别让她学那些”。
苏晚关掉水,裹着浴巾出来时,客厅里忽然传来“咔嗒”一声轻响。
她浑身一僵,抓起门边的扫帚蹑手蹑脚走过去——公寓在七楼,窗户都锁着,不可能有人闯进来。难道是……那些“东西”?
客厅的旧书架旁,她常用的那盏琉璃灯正微微晃动。灯座上摆着个青瓷小罐,里面插着几支干枯的莲蓬,是她去年从旧货市场淘来的。此刻,那莲蓬的影子在墙上歪歪扭扭,竟不像植物的影,倒像个缩成一团的小毛球,还在轻轻发抖。
苏晚捏着扫帚的手松了松。
不是刚才巷子里那种压迫感,这影子很弱,带着点怯生生的气,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她想起工作室那本诗集里的墨团,犹豫了一下,把扫帚放回角落,从抽屉里摸出母亲留的桃木护身符,慢慢走过去。
“你……别怕。”她蹲在书架旁,声音放得极轻,“我不赶你。”
墙上的影子顿了顿,抖得更厉害了,却没躲开她递过去的护身符。桃木片刚碰到青瓷罐,罐口忽然飘出一缕极淡的白气,像薄雾似的聚在半空,慢慢凝出个巴掌大的小身影——穿着灰扑扑的布裙,梳着双丫髻,脸蛋模糊得看不清五官,却能看出是个小女孩的模样。
苏晚倒吸一口凉气,往后缩了缩。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清晰地看见“灵”的形。
“姐姐……”那小灵体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我、我没地方去了……”
“你是谁?”苏晚稳住心神,指了指青瓷罐,“你一首住在这罐子里?”
小灵体点点头,小手绞着衣角:“这罐子是我娘的陪嫁,她走后,我就附在这儿了。刚才……刚才巷子里有很凶的东西,把附近的灵都吓跑了,我躲在罐子里,还是被那股气吓醒了……”
她话说到一半,忽然抬头看向苏晚的胸口,眼睛(如果那团模糊的光影能算眼睛的话)亮了亮:“姐姐,你身上有暖和的气……像以前庙里的香火味。”
苏晚下意识按住心口的锦袋,是玉簪的温度。她想起母亲说过,守界人的东西都带着“界气”,能护着弱小的灵。原来不是谎话。
“巷子里的东西……你看见了?”苏晚追问,心脏又提了起来。
小灵体打了个哆嗦:“看见了!是黑影!很大的黑影,能吞东西的!以前也见过一次,在江边,吞了个水里的怪东西……老人们说那是‘影君’,是妖里最凶的那种,靠近就会被拖进影子里……”
影君?玄渊?苏晚想起那个黑衣银发的身影,指尖泛凉。他果然是妖。可他刚才明明是在吞那只作乱的“麻绳”,为什么小灵体会说他凶?
“姐姐,你碰到他了?”小灵体凑近了些,担忧地晃了晃,“他没伤你吗?我听说被他盯上的人,都活不长……”
苏晚没说话,只觉得喉咙发紧。她想起玄渊看她时的眼神,不是看猎物,倒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旧物。还有他那句关于“血”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砰砰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小灵体吓得“嗖”地缩成一团,钻回青瓷罐里,连带着琉璃灯都不晃了。苏晚也吓了一跳,猛地站起来——这个时间,会是谁?
她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心沉了下去。
门外站着两个穿警服的人,其中一个她认得,是昨天来工作室问过老巷“撞邪”事件的刑警,胸牌上写着“林墨”。他旁边的年轻警察手里拿着个证物袋,里面装着的东西让苏晚的呼吸骤停——那是一张黄纸,上面印着和母亲玉簪上一模一样的缠枝纹。
“苏晚女士,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请你协助调查。”林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冷静得没有起伏,“昨晚老巷又出事了,受害者身上发现了特殊纹饰,和你工作室附近监控拍到的、你佩戴的玉簪花纹一致。”
苏晚的指尖冰凉。玉簪她很少戴,只昨天修复那本民国诗集时,怕古籍上的“气”太重,才取出来放在工作室的抽屉里,怎么会被监控拍到?还有受害者身上的花纹……难道和骨夫人的手下有关?
她定了定神,打开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林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玉簪是我母亲的遗物,怎么会和受害者有关?”
林墨走进来,目光快速扫过客厅,最后落在书架上的青瓷罐上,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没坐,首接把证物袋递到苏晚面前:“受害者是个拾荒老人,昨晚在老巷被发现时,浑身僵硬,像是被什么东西缠过,皮肤上有灼烧状的花纹,和你这玉簪上的纹路完全吻合。”
苏晚盯着证物袋里的黄纸,那上面的缠枝纹扭曲着,边缘泛着黑,隐约能看出是用某种粘稠的液体画上去的——不是颜料,倒像是……血。
“这不是我画的。”她抬起头,迎上林墨的视线,“我母亲的玉簪是祖传的,花纹是守界人的标记,我连临摹都没做过。”
“守界人?”林墨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像淬了冰,“你知道守界人?”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她不该说漏嘴的。母亲生前千叮万嘱,不让她对外提守界人的事,说会引来杀身之祸。
“我……听我母亲提过几句,说是老家的传说。”她赶紧圆话,手心却开始冒汗,“林警官,这花纹可能只是巧合,老巷那边经常有人丢旧东西,说不定是谁仿着画的。”
林墨没说话,只是盯着她,那眼神像在审视一件可疑的证物。过了片刻,他忽然转身,走到书架旁,拿起那个青瓷罐,轻轻晃了晃。
“这罐子挺旧的。”他语气平淡,手指却在罐口着,“苏女士喜欢收集旧物?”
苏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发现罐子里的小灵体:“嗯,随便淘来的,觉得好看。”
林墨放下罐子,转过身,目光落在她的胸口:“你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十年前。”苏晚下意识捂住锦袋。
“怎么去世的?”
“生病。”
林墨点点头,没再追问,只是把一张名片放在茶几上:“如果想起什么线索,随时联系我。另外,最近别去老巷了,那里不安全。”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尤其是晚上,别靠近有阴影的地方。”
这句话像根针,刺得苏晚心里一疼。他知道?他知道玄渊的存在?
等警察走后,苏晚反锁上门,靠在墙上滑坐下来,浑身都软了。青瓷罐里的小灵体探出头,怯生生地问:“姐姐,他们是来抓你的吗?”
“不是。”苏晚摇摇头,声音发哑,“他们是来查老巷的事的。”可她知道,林墨没信她的话。他看青瓷罐的眼神,他最后那句关于“阴影”的提醒,都在说——他知道她不简单,甚至可能知道守界人的事。
她拿起茶几上的名片,林墨的名字下面印着一串手机号,背面还有个小小的符号,像个简化的“界”字。苏晚的心沉了下去——他果然是守界人分支的后代,和母亲是同一类人。
可他为什么对玄渊充满敌意?为什么要说玄渊是“会伤人的妖”?
就在这时,胸口的玉簪突然烫得厉害,像是要烧起来。苏晚赶紧把它掏出来,只见玉簪上的缠枝纹竟亮了起来,淡青色的光在纹路里流转,像活了一样。
“姐姐!灯!灯又晃了!”小灵体的声音带着惊慌。
苏晚抬头,看见客厅的琉璃灯在剧烈晃动,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影子里钻出来。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惨白的光。
而在那片月光的边缘,靠近墙角的地方,阴影正在慢慢变浓、变大,像墨汁滴进水里,缓缓晕开。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冷冽的气息,从阴影里传来:
“别碰林墨。他比我危险。”
苏晚猛地抬头,看见墙角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一个人。
黑衣银发,瞳仁如夜。
是玄渊。他竟跟着她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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