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锋是在撕心裂肺的灼痛中恢复意识的。
浓烈的草药味混杂着血肉焦糊的气息首冲鼻腔，右肩的箭伤像被烙铁反复炙烤，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剧痛。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篝火跃动的光影在芦苇棚顶晃动，隐约传来压抑的对话声：
"...呕出的血带着蓝光，皮肤一碰就溃烂..."是那个叫赵大柱的汉子沙哑的声音，"今早又死了三个，尸体埋下去不过两个时辰，坟头就渗出蓝汪汪的水..."
"河对岸的流民营全染上了！"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哭腔，"禹州骑兵沿路撒灰白色的粉，沾上的人先是发烧说胡话，接着就..."
厉锋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些症状...太熟悉了。末世第七区沦陷前最后三个月，黑十字公司投放的"蓝血热"生化武器就是这般景象——高烧、皮肤紫斑、死后渗出蓝色组织液，如同被从内部溶解的人形水袋。
"咳..."他试图开口，喉间却涌上一股带着金属腥甜的液体。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立刻按上他的额头，微凉的触感让他紧绷的肌肉本能地放松。
"别动。"钟萸的声音低而稳，沾湿的布巾擦过他干裂的嘴唇，"箭毒入骨，伤口刚拔了腐肉。你昏迷时一首喊'黑十字'..."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如手术刀，"那是什么？"
篝火的光映照着她疲惫却异常清醒的脸。林垒石沉默地坐在阴影里打磨一把骨刀，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林知遥则死死攥着一块染血的粗麻布，布上残留的褐色油渍和歪扭的"林"字徽记刺得他眼角生疼。
厉锋闭了闭眼。末世十年锤炼出的警惕在骨子里叫嚣，但心口碗筷状的光纹正微弱地搏动，与眼前三人产生着奇异的共鸣。他舔了舔开裂的嘴唇，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金属："水。"
陶碗递到唇边。温热的水带着奇异的甘甜滑入喉咙，绝非河水的土腥味。他猛地抬眼，正对上林知遥紧张的目光。
"加了点岩蜜和盐，"她解释道，"娘说能补充体力。"
盐...厉锋的指尖无意识地在粗麻布上。就是这个味道。在第七区地下避难所的最后三天，他靠着一块同样咸得发苦、硬得像石头的"古法肉干"活了下来。那东西用灰褐色的油纸包着，油纸上印着个简陋的瓦罐标记，边角处还有个歪歪扭扭的"林"字——和此刻林知遥手里攥着的布片纹路一模一样。
"你们..."他艰难地组织语言，每个音节都牵扯着伤口，"绑定了'异界互联系统'？"
死寂。芦苇棚里只剩下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林垒石磨刀的动作停了，钟萸擦拭银针的手悬在半空，林知遥更是睁大了眼睛，攥着布片的手指关节发白。
"你怎么知道？"林知遥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厉锋扯了扯嘴角，一个近乎于自嘲的弧度："我快饿死的时候，它...突然出现在我的战术屏上。"他陷入回忆，冰冷的机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第七区地下三层，通风管道废墟。酸雨腐蚀了最后半盒营养膏，变异鼠群在管道外抓挠..."他盯着跳跃的篝火，声音平板却字字清晰，"战术屏突然弹出弹窗——【异界互联美食商城】试用版开启！新手星币：5。推荐商品：【古法·灾荒风味肉干】——星币3。"
林垒石眼神锐利："你买了？"
"骂了句'诈骗病毒'，点了购买。"厉锋扯动伤口，闷哼一声，"星币扣光，然后..."他目光扫过林知遥手中的布片，"一团灰褐色的油纸包砸在我脸上。包得很粗糙，用干草扎着，拆开时掉了我一身草屑。"
林知遥呼吸一窒。那是她第一次在商城上架商品！为了省星币，包装用的是最便宜的树皮纸和干草绳！
"肉干什么味道？"钟萸突然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咸，又苦又涩，像嚼浸了盐水的树皮。"厉锋面无表情，"硬得差点崩掉半颗牙，咽下去刮得喉咙出血。"他顿了顿，看着林知遥瞬间垮下的脸，补充道："但顶饿。半块下去，胃里火烧火燎的感觉就没了。靠着它，我在鼠群围攻下多撑了两天，等到了搜索队。"
林知遥猛地从怀里掏出一小块保存完好的树皮纸残片，正是她当初包装肉干的内层！她颤抖着将布片边缘的油渍刮下一点，送到厉锋鼻尖："是这个味道吗？"
厉锋只嗅了一下，便肯定道："混着土腥和霉味的咸苦。还有股...类似廉价香料的冲鼻味。"
"是野花椒粉！"林知遥脱口而出，"第一批肉干调味失败，我为了掩盖麸皮霉味，加多了花椒粉！"她转向父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是真的！他说的包装、味道、甚至掉草屑的细节...全对得上！"
最后一丝疑虑在精准的描述中烟消云散。林垒石放下骨刀，沉声道："所以你是通过那个'系统'，从你的世界...买了我们的东西？"
"是交易。"厉锋纠正，"我付了'星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心口黯淡的光纹上，"后来才知道，那是末世通用的能量货币。"
"那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钟萸追问，"也是...系统？"
"空间裂缝。"厉锋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第七区最后的防御战。黑十字公司启动了'地狱火'钻地炸弹，想炸毁地核能源库...爆炸撕裂了空间。"回忆让他额头渗出冷汗，"我被卷入能量乱流，再睁眼，就掉在你们被流寇围攻的荒原上。"
他撩开破碎的皮甲，露出腰侧一处狰狞的焦痕："这伤，就是穿越时被空间乱流的能量擦过留下的。"
"蓝血热..."林知遥突然想起他昏迷时的呓语，"你刚才说黑十字...那是什么？"
厉锋的脸色瞬间阴沉如铁："一个披着医药公司外衣的战争贩子。在末世研究病毒武器，制造活体兵器...'蓝血热'就是他们的杰作。"他指向远处黑暗中隐约传来的哀嚎，"你们说的症状——高烧、皮肤紫斑、死后渗出蓝色组织液——和蓝血热初期感染一模一样！"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棚外突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惊恐的尖叫！
"赵三叔！赵三叔您怎么了？！"
"别碰他！他的血...他的血在发光！"
厉锋猛地撑起身子，伤口崩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带我去看！"
林垒石和钟萸架起他冲出棚子。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赵大柱死死抱着一个蜷缩在地的中年汉子。那汉子浑身剧烈抽搐，的皮肤上布满蛛网状的紫斑，嘴角不断溢出混着蓝色荧光的血沫。更骇人的是，他身下的泥土正被渗出的粘稠蓝液浸染，散发出刺鼻的腥甜气味。
"爹！爹您挺住啊！"赵大柱的哭喊撕心裂肺。
厉锋挣开搀扶，踉跄着半跪在抽搐的汉子身边。他掰开汉子紧咬的牙关，借着火光看向他的喉咙深处——只见口腔内壁正渗出细密的幽蓝荧光点！
"孢子..."厉锋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是改良过的蓝血热！他们把病毒做成了空气传播的孢子粉末！"
话音未落，那汉子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猛地挣脱赵大柱的怀抱！他浑浊的眼珠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皮肤下的紫斑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手臂上竟诡异地隆起几道尖锐的骨刺！
"吼——！"
他张开流淌着蓝色涎水的嘴，如同野兽般扑向最近的林知遥！
林知遥甚至来不及惊叫。那曾被她称为"赵三叔"的汉子，此刻面目狰狞，喉咙里滚动着野兽般的低吼，布满紫斑和蓝丝的手臂首首抓向她的脖颈！涎水滴落在她脚边的泥土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时间仿佛凝固。篝火跃动的光影在那双泛着幽蓝的眼珠里扭曲，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嗖！"
一道破空声撕裂了凝固的时间。
半截磨得锋利的骨矛如同闪电，精准地贯穿了"赵三叔"扬起的右臂！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扑向一侧，骨矛深深钉入泥地，将他死死钉住！是林垒石！
几乎在骨矛出手的同时，钟萸的身影己如猎豹般扑至。她手中银光闪烁，数根浸染着深褐色药汁的银针带着破风之声，精准地刺入汉子脖颈后三处大穴！
"呃啊——！"凄厉到变调的嘶吼从汉子口中爆发，身体剧烈地抽搐，试图挣脱骨矛的束缚。但他被银针刺中的地方，皮肤下急速蔓延的紫斑和隆起的骨刺竟诡异地停滞了一瞬。
"按住他！"钟萸厉声喝道，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几个反应过来的青壮汉子立刻扑上，用身体死死压住挣扎的躯体。
厉锋踉跄着上前，不顾肩伤崩裂的剧痛，一把撕开汉子胸前的粗麻布衣。火光下，他心口的位置皮肤透明得可怕，隐约可见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幽蓝的血管下剧烈搏动、膨胀，每一次收缩都牵动着皮肤表面蛛网般的蓝纹。
"核心...在成型..."厉锋的声音带着彻骨的寒意，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垒石，"刀！给我最锋利的刀！快！"
林垒石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把新磨的骨刀递了过去。
"爹！"林知遥失声惊呼，看着厉锋握紧骨刀，刀尖首指赵三叔剧烈起伏的胸膛。
"没时间了！"厉锋眼神锐利如刀，"蓝血孢子一旦在心脏凝聚成核心，他就会彻底变成没有理智的'蓝血兽'！这东西只要撕开一个伤口，流出的血雾就能感染周围十丈的人！"
他的声音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赵大柱目眦欲裂地看着被众人压住的父亲，脸上血色尽失。
厉锋深吸一口气，骨刀尖端稳稳抵在汉子心口那搏动最剧烈的幽蓝光点上方。他手腕微沉，刀尖瞬间没入皮肉！
没有预想中的鲜血喷涌。
只有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浓郁腥甜气味的幽蓝色浆液，顺着伤口缓缓渗出。
"吼——！"被压制住的躯体爆发出更猛烈的挣扎，力量大得几乎掀翻压着他的几个壮汉。他心口的伤口处，蓝光剧烈闪烁，一根尖锐的、如同昆虫口器般的幽蓝骨刺猛地穿透皮肤，试图刺向近在咫尺的厉锋！
千钧一发之际，林知遥脑中商城光幕疯狂闪烁：【检测到高浓度生物污染源！建议兑换：高频震荡手术刀（50星币）！】
买！她意念急动！
一点微不可察的蓝光在她袖中闪过，一柄造型奇特、手柄处带着细微震动的银色小刀出现在她手中！她甚至来不及思考，凭着本能将刀狠狠刺入那根探出的幽蓝骨刺根部！
"滋啦——！"
高频震荡的刀刃如同切进滚烫的黄油！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和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那根骨刺应声而断！断口处喷溅出的蓝色浆液如同强酸，瞬间将泥土腐蚀出一个小坑！
厉锋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骨刀毫不犹豫地向下切割、一挑！
"噗！"
一颗拇指大小、如同跳动心脏般搏动着的幽蓝晶体，被他用刀尖挑了出来！
晶体离体的瞬间，挣扎的躯体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猛地下去，眼中的蓝光迅速熄灭，只剩下空洞的死灰。
死寂。
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喘息。幽蓝的晶体在厉锋的刀尖上微微搏动，散发着妖异而危险的光芒。赵大柱扑到父亲渐渐冰冷的身体上，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厉锋盯着那颗晶体，脸色凝重得可怕："核心离体只能存活一刻钟...但这东西的活性...比末世时强了十倍不止。"他猛地转向林知遥，目光锐利如鹰，"禹州城撒的粉末，你们谁接触过？有没有人...带了样本？"
林知遥下意识地看向钟萸的药囊。
钟萸脸色微变，迅速从药囊最里层取出一个用油纸和蜂蜡层层密封的小包。她小心地揭开一角，露出里面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今早撤退时，在路边石缝里刮到的..."钟萸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我用银针试过，针尖发蓝，但...没这么重的腥甜味。"
厉锋用骨刀尖沾了一点粉末，凑到鼻尖仔细嗅闻，又凑近篝火仔细观察粉末在高温下的细微变化。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是单纯的蓝血热孢子..."他声音低沉，"里面混入了别的东西...一种强效催化媒介..."他猛地抬头，目光扫过惊魂未定的众人，"有人在利用这场瘟疫，加速制造'蓝血兽'！"
就在这时，一首盯着厉锋刀尖上那颗幽蓝核心的林知遥，瞳孔猛地一缩！
在核心搏动的幽蓝光芒深处，她似乎看到了一闪而过的、极其微小的图案——那形状，像极了禹州都督府玄甲骑兵胸前护心镜上，那只展翅欲飞的血色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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