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冰山融雪
东海军区总院，特级重症监护区。
厚重的防弹玻璃隔断了外界的喧嚣，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冰冷刺鼻的气息。穿着迷彩军装、眼神锐利如鹰的警卫如同雕塑般伫立在关键通道口，无声地散发着肃杀之气。这里是东海最安全、也最隐秘的医疗堡垒。
一号特护病房内，灯光被刻意调暗，只有床头监护仪发出规律而微弱的“嘀…嘀…”声，如同生命最后的倒计时。空气里混杂着药水、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陈青阳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毫无血色。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在透明罩壁上凝结出薄薄的白雾。他的上半身缠满了厚厚的绷带，左肩胛骨下方的手术切口处，纱布被淡黄色的药液和隐约的血迹浸透。的脖颈和手臂上，蛛网般的青黑色裂纹在苍白的皮肤下若隐若现，如同即将碎裂的瓷器。高烧带来的潮红褪去后，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灰败。他陷入深度昏迷，眉头紧锁，即使在无意识中，那紧抿的嘴角和绷紧的下颌线，依旧透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痛苦和倔强。
床边，苏晚晴静静地坐着。
她换下了那身染血的破败衣衫，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色丝质衬衫和黑色长裤，长发随意挽在脑后，露出光洁却略显疲惫的额头。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素颜清冷，眼下的淡淡青影暴露了彻夜未眠的疲惫。那双平日里如同冰封湖泊般的眸子，此刻失去了所有的锐利和掌控，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混杂着焦虑、茫然和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的复杂情绪。
她拒绝了所有医护人员的轮替，固执地守在这里。吴妈送来的精致餐点原封不动地放在一旁，早己凉透。
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切割成一道道冰冷的银线，洒在陈青阳苍白而痛苦的脸上。那一道道狰狞的旧疤，在微弱的光线下更显触目惊心。苏晚晴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他紧蹙的眉峰上。那里，仿佛凝聚了他一生所有的苦难和不屈。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一种难以言喻的冲动驱使着她。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如同触碰最易碎的琉璃般，抚向陈青阳紧锁的眉头。
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皮肤，感受到那紧蹙肌肉的僵硬。一种奇异的、带着微微刺痛感的电流，顺着指尖瞬间窜入她的心脏，让她猛地一颤，下意识地想缩回手。
但最终，她没有。
指尖停留在他眉心的褶皱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试图将那凝聚的痛苦抚平。动作生涩，却蕴含着一种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的情绪。冰冷坚硬的心防，在这个寂静的、弥漫着死亡气息的病房里，被眼前这个浑身是伤、命悬一线的男人，无声地撕开了一道裂口。
“为什么……”一声极轻、带着一丝哽咽的呢喃，从她唇间溢出，如同叹息，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要这么拼命……”
没有人回答。只有监护仪单调的“嘀…嘀…”声。
她收回手，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静静躺着那枚沾满陈青阳鲜血、此刻却显得异常黯淡的龙形兵符。她犹豫了一下，伸手拿起它。青铜符身冰冷依旧，但上面沾染的暗红色血迹，似乎比之前更加深浓了一些。
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将龙符放在了陈青阳的枕边，紧挨着他的脸颊。
就在龙符接触到枕套的瞬间——
嗡……
一声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从符身内部传来！
紧接着，在苏晚晴震惊的目光注视下，那枚黯淡的龙符表面，那些早己干涸凝固的暗红色血迹，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开始极其缓慢地、一丝丝地……渗透进冰冷的青铜符身之中！
如同水滴渗入海绵！
符身上那两点暗红色的龙目，随着血液的渗入，开始极其微弱地、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每一次闪烁，都仿佛有一缕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淡金色光晕在龙目深处流转！
更奇异的是，随着血液的渗入和龙目的微光闪烁，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温润暖意的气流，如同春日里解冻的溪流，悄无声息地从龙符中流淌出来，缓缓地、轻柔地包裹住陈青阳的头部，然后顺着他的颈部，缓缓蔓延向他伤痕累累的躯干！
苏晚晴屏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
她看到陈青阳紧锁的眉头，在那股暖流的包裹下，似乎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他原本急促而微弱的呼吸，在氧气面罩下，竟然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平稳、悠长了一些！监护仪上，那原本在高位徘徊的心率和血压曲线，也开始缓缓回落，趋于一个相对稳定的区间！
高烧……退了？！
这……这怎么可能？！
苏晚晴猛地捂住嘴，眼中充满了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这枚龙符……它到底是什么？！它竟然……在吸收他的血……治愈他？！
她呆呆地看着枕边那枚仿佛活过来的古老兵符，看着它龙目中流转的微弱金芒，又看看陈青阳那虽然依旧苍白、却明显多了一丝生气的侧脸。一种巨大的、颠覆认知的冲击感，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时间在无声的震撼中流逝。
窗外的天色，由深沉的黑，渐渐透出鱼肚白。第一缕晨曦艰难地穿透百叶窗的缝隙，落在病房的地板上。
陈青阳的呼吸己经变得均匀而深沉，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己然消散大半。
苏晚晴眼中的震惊和茫然，在晨曦的微光中，逐渐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站起身，走到病房角落的垃圾桶旁。那里，静静躺着那份沾满了泥污和陈青阳血迹的、早己被揉皱的“结婚协议”。
她弯下腰，将那几张薄薄的纸捡了起来。
纸张冰冷，上面的血迹己经变成了暗褐色。她看着那上面自己曾经签下的、冰冷而强势的名字，又看看病床上那个为她浴血、几乎付出生命的男人。
一丝复杂的光芒在她眼底闪过。有决绝，有释然，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微弱的暖意。
她双手捏住协议的两端。
嗤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响起！
她面无表情，动作却异常坚定，一下，又一下，将那份象征着冰冷交易和契约的纸张，撕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然后，她手一扬，雪白的纸屑如同破碎的蝶翼，纷纷扬扬地落入冰冷的垃圾桶内。
她转身，走回病床边。
晨曦的微光落在她清冷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却坚定的轮廓。她俯下身，凑近陈青阳的耳边。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刻入灵魂般的重量：
“陈青阳……”
她的气息拂过他耳廓的绒毛。
“那份两年的契约……作废了。”
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轻颤，却异常清晰：
“现在起……”
“你是苏晚晴的丈夫。”
“唯一的。”
（第十三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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