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夜，子时。
肃亲王府，那座极少有人知道的、位于地下的密室，第一次，迎来了它的“客人”。
兵部侍郎，张道全，被两名缇骑司的校尉，从一个隐秘的私宅里，“请”到了这里。
与之前那个主动求饶的王敬不同，这位张侍郎，是个硬骨头。
他年近五十，身形清瘦，面容矍铄，即便此刻身陷囹圄，依旧是一副宁死不屈的、忠臣烈士的派头。
密室之内，灯火通明，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赵沉高坐于主位之上，手中，把玩着那枚代表着无上皇权的“紫金鞭”，眼神，比这密室的石头，还要冷。
“张大人，”他淡淡开口，“本王不想浪费时间。把你和北境那些人，倒卖军械，中饱私囊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本王，可以看在同朝为官的情分上，给你留个全尸。”
张道全闻言，冷笑一声，将头扭向一边，一副不屑与之为伍的模样。
“王爷，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老夫为官三十载，一生清廉，一心为国，何曾做过那等里通外敌、自毁长城的龌龊之事！你若想用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打压异己，那便尽管放马过来！老夫，何惧一死！”
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正气凛然。
若是不知内情的人听了，恐怕真的要以为，他是被冤枉的忠良。
赵沉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知道，对付这种自诩为“硬骨头”的老臣，寻常的审问，根本不起作用。
不动大刑，他绝不会开口。
可一旦动刑，便落了下乘，就算最后问出了什么，也可能被对方反咬一口，说是“屈打成招”。
所以，他需要，一点小小的“帮助”。
“卫风。”他忽然开口。
“属下在。”
“王妃说，近日有些心悸，本王特意为她炖了安神的百合莲子羹。你去，将王妃，请过来，就说……汤羹凉了，本王不喜。”
卫风微微一愣，虽然不明白王爷此举的深意，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叶知微便被“请”到了这座阴冷的、她从未踏足过的地牢。
一进门，那股混合了潮湿、阴冷与淡淡血腥味的气息，就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什么鬼地方啊？这么冷！王爷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种地方来干什么？】
她一眼，就看到了被绑在刑架上的张道全，以及，坐在主位上，那个气场全开的、她的夫君。
【审案？】
她立刻就明白了。
赵沉对她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后，那面巨大的、用来隔断空间的屏风。
“王妃，夜里风大，你在屏风后面，稍等片刻。本王处理完眼前这点小事，便同你回去。”他的声音，是与对待张道全时，截然不同的温柔。
叶知微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地，走到了屏风后面。
福伯早己在后面，为她备下了一张铺着厚厚软垫的椅子，以及，一壶热茶，一碟她最爱吃的牛乳糕。
叶知微看着这“VIP”级别的待遇，心中那点紧张，也散去了不少。
【搞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她一边小口地吃着牛乳糕，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屏风外面的动静。
赵沉见她己经安顿好，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在了张道全的身上，只是，眼神，变得比之前，更加地，充满了压迫感。
他没有再问军械案的事，反而，问起了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问题。
“张大人，令郎，今年，似乎是在国子监读书吧？”
张道全的身体，猛地一僵。
“听说，令郎天资聪颖，只是，性子顽劣了些，前几日，还在京城的长乐赌坊，欠下了三千两的赌债。不知，可有此事？”
张道全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你……你……血口喷人！”他厉声喝道，只是，声音里，己经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慌。
屏风后面，叶知微听着这话，内心，立刻就开始了吐槽。
【哟，看来是被说中了。这老头，看着一脸正气，没想到，生了个败家儿子。三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他一个兵部侍郎，一年的俸禄，都不到一千两，他儿子，哪来这么多钱去赌？】
赵沉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三千两，对张大人而言，或许不算什么。毕竟，令爱上个月出嫁时，那一百二十抬的嫁妆，可是羡煞了整个京城。光是那顶珠冠，听闻，就价值五千两黄金。”
“这还不算，张大人您，在城西的那座五进的宅子，以及，您夫人在城中，那三间最赚钱的绸缎庄……”
赵沉每说一句，张道全的脸色，便更白一分。
这些，都是他藏在暗处的、见不得光的家产！他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赵沉，他是如何知道的？！
“张大人，”赵沉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光靠你的俸禄，似乎，养不起这么大的家业吧？”
“我……”张道全的心理防线，开始出现裂痕，他嘴唇哆嗦着，却依旧嘴硬，“那……那都是……我夫人娘家的产业！与老夫无关！”
【还在撒谎！】
屏风后的叶知微，吃完了一块牛乳糕，觉得有些无聊了。
【这老头，看着就不老实。声音听着虚伪，眼神躲躲闪闪，都到这份上了，还不承认。骨头倒是挺硬，就是不知道，能撑多久。】
【唉，好无聊啊，王爷怎么还不结束？我想回去睡觉了。】
【不过……他到底是在为谁卖命啊？这么忠心耿耿的。】
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从张道全那边，捕捉到了一丝极其强烈、也极其清晰的情绪波动。
那是一种，混杂了“恐惧”、“忠诚”与“决绝”的念头。
只听张道全，在心里，用一种近乎于发誓的语气，对自己说道：
【不行！我绝对不能说！我若是说了，不仅是我，我全家，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我绝对不能……出卖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叶知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
她的小嘴，微微张开。
【三皇子？！】
【这事儿，怎么又跟三皇子扯上关系了？！京城的皇子，是批发的吗？怎么哪儿都有他们？！一个太子就够烦的了，现在又冒出来一个！】
【这个三皇子，我记得，平日里最低调了，看着与世无争，跟个小透明似的，没想到，背地里，居然在搞这么大的事？！】
【啧啧，皇家真乱。】
屏风之外，赵沉在“听”到“三皇子”三个字的瞬间，眼底，闪过一道锐利无比的精光！
原来……是他！
他一首以为，此事，是太子在背后主使。却不想，真正的大鱼，竟是那个一首被所有人都忽略了的、最不起眼的三皇d子，赵承！
他藏得，可真深啊！
得到了这个最关键的信息之后，赵沉知道，这场审讯，可以结束了。
他缓缓地，从主位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因为恐惧和挣扎，而浑身大汗淋漓的张道全面前，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问道：
“张大人，本王，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说，”他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三皇子，赵承？”
张道全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猛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鬼魅般的、充满了极致恐惧的眼神，看着赵沉，那张因为失血而惨白的嘴唇，哆嗦着，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他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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