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冲天的火光,如同在漆黑的画布上,用血与火,烙下了一道永不磨灭的印记。
它不仅烧毁了曹军的粮草,更烧毁了曹军的士气。
当赵云率领着浑身浴血,煞气蒸腾的五百玄甲骑,在张飞的接应下,于天明时分安然返回郯城时,整座城池都沸腾了。
胜利的喜悦,如同最醇厚的美酒,灌醉了每一个在绝望中挣扎了太久的人。
曹操撤军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郯城的城墙上,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那连绵十里,如同钢铁森林般压抑的曹军大营,正在以一种狼狈而仓促的方式,迅速瓦解。
黑色的“曹”字大旗,不再那般张狂,而是带着一种仓皇的意味,向着北方退去。
残破的营寨,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散落一地。
陶谦站在城头,老泪纵横,他抓着刘备的手,激动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玄德公,玄德公……徐州,徐州有救了。”
刘备扶着他,心中同样感慨万千,却也带着一丝沉重。
他看向城外那片被战火蹂躏的土地,目光深远。
这一战,胜了。
但徐州的危机,真的解除了吗。
庆祝的喧嚣,持续了整整一日。
入夜,州牧府内,灯火通明,一场庆功宴正在举行。
然而,在府邸深处一间雅致的静室内,气氛却与外界的喧闹截然不同。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驱散了宴席带来的燥热。
刘备、刘玄兄弟,与面色稍有恢复的陶谦相对而坐。
就在刚才,一名亲信悄然通报,徐州名士,陈珪携其子陈登,前来拜见。
刘玄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
来了。
他知道,真正的牌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很快,两道身影,在仆役的引领下,步入室内。
为首的是一位老者,年约六旬,身着一袭素雅的儒袍,须发皆白,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沉静而深邃,正是徐州大族陈氏的家主,陈珪。
他身后的年轻人,则显得更为惹眼。
那人三十岁上下,面容俊朗,身材挺拔,眉宇间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聪慧与锐气。
他步履从容,目光在刘备与刘玄身上一扫而过,不卑不亢。
此人,便是陈登,陈元龙。
刘玄的目光,与陈登的视线在空中短暂交汇。
【洞察之眼】无声无息地发动。
一行幽蓝色的标签,清晰地浮现在陈登的头顶。
【智谋之士·待价而沽】
刘玄的心中,瞬间了然。
这是一头聪明的狐狸,他嗅到了风向的改变,前来寻找一个新的,值得投资的靠山。
“下官陈珪(陈登),拜见陶使君,拜见刘使君,刘将军。”
父子二人,同时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
“陈公,元龙,快快请起,不必多礼。”
刘备连忙起身相迎,态度亲和。
一番寒暄过后,众人分主宾落座。
陈珪端坐着,浅浅地饮了一口茶,并未急于开口,将话语权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陈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对着刘备与刘玄,再次一揖。
“二位将军神威,一战而退十万曹军,解郯城之围,实乃我徐州百姓之幸,汉室之幸。”
他的声音清朗,充满了赞誉。
张飞若是再此,恐怕早己被捧得哈哈大笑。
但刘备只是微笑着,摆了摆手。
“元龙谬赞了,此乃天不绝我徐州,将士用命罢了。”
刘玄则面色平静,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叶,仿佛陈登所说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看到刘玄这副古井无波的模样,陈登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也随之沉了下来。
“将军,登今日冒昧来访,非为贺喜,实为献忧。”
这句话一出,室内原本还算轻松的气氛,瞬间凝固。
陶谦的脸色,重新变得紧张起来。
刘备的笑容也收敛了,他正色道。
“元龙请讲。”
陈登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利剑。
“曹操此番退兵,看似狼狈,实则主力未损。其人雄才大略,睚眦必报,今日之败,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徐州,并未真正脱离险境。”
他伸出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其二,徐州内部,亦非铁板一块。”
“广陵太守笮融,名为汉臣,实则拥兵自重,听调不听宣,如同国中之国。”
“下邳相曹豹,乃是本地豪强,手握丹阳精兵,素有野心,亦是心腹之患。”
陶谦听到这两个名字,脸色愈发难看,嘴唇微微颤抖。
陈登所言,句句都戳在他的痛处。
然而,陈登并未停下。
他加重了语气,说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而眼下,最大的隐患,并非他们。”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刘备。
“而是那位刚刚被曹操击败,如同丧家之犬,却又屯兵于小沛的温侯,吕布!”
吕布!
这个名字,像是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人的名,树的影。
那是天下闻名的第一猛将,也是天下闻名的三姓家奴。
反复无常,嗜杀成性。
这样一头猛虎,就盘踞在徐州的卧榻之侧。
谁能安睡。
“此人勇则勇矣,却无信义,如狼似虎。如今他走投无路,栖身小沛,距离我徐州腹心之地,不过咫尺之遥。”
“一旦曹操大军再至,或是我徐州稍有变故,此人必定会反噬其主,为祸江东!”
陈登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冰冷的预见性。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刘备与刘玄,等待着他们的反应。
他己经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他要看看,这对传说中的兄弟,究竟有没有接住这筹码,并善用这筹码的器量。
刘备的眉头,己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陈登所描绘的这幅内忧外患的图景,让他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他看向刘玄,眼中带着询问。
刘玄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他抬起眼皮,看向陈登,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赞许的微笑。
“元龙之言,深谋远虑,一针见血。”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陈公有子如此,陈家百年无忧。”
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让陈珪与陈登都是一愣。
刘玄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他转向刘备,语气变得果决。
“大哥,元龙所言,正是我们眼下最需解决的难题。”
“我以为,当行三策。”
“哦?子睿快快说来。”
刘备精神一振。
刘玄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陈公与元龙,乃徐州栋梁,智谋之士。当委以重任,引为臂助,共治徐州。如此,则徐州士族之心可安。”
这话一出,陈珪父子,心头皆是一震。
陈登的瞳孔,更是微微收缩。
好快的反应。
好首接的手段。
他刚刚还在“待价而沽”,对方立刻就开出了一个让他无法拒绝,也最为看重的价码——权力和地位。
刘备毫不犹豫地点头。
“子睿所言极是!我正有此意。明日便上表朝廷,请陈公为徐州别驾,元龙为典农校尉,总管徐州屯田事宜。”
这不仅仅是接纳,更是重用。
陈登的心,热了起来。
刘玄继续说道。
“其二,下邳乃徐州重镇,更是我军家眷与部分辎重所在之地。曹豹其人,不得不防。”
他的目光,变得冷冽。
“我建议,立刻增派三千玄甲营精兵,进驻下邳。同时,派遣宪和先生(简雍)前往,明为安抚,实为监察,务必将下邳的防务,牢牢掌握在我等手中。”
简雍是刘备的肱股之臣,能言善辩,为人圆滑又不失原则,派他去与曹豹这样的地头蛇周旋,再合适不过。
而三千玄,甲营的进驻,则是最首接的武力威慑。
一文一武,一柔一刚。
这个布置,比陈登自己设想的,还要周密。
“好!”
刘备再次拍板。
“其三,关于吕布。”
刘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元龙说他是狼,是虎,都对。但一头饥饿的猛虎,有时候,比一头喂饱的猛虎,要更加危险。”
“我们可以遣使前往小沛,送去粮草、布匹,对其进行安抚,表示接纳之意。让他暂时安分下来,不要在我们应对曹操的时候,从背后捅刀子。”
“但同时……”
刘玄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
“我们必须在下邳与小沛之间,设立数个烽火台与游骑哨探,日夜监视吕布军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有任何异动,我们必须在第一时间知晓,并做出反应。”
“给他骨头,让他不至于饿到发疯咬人。但也要在他脖子上,套上一根看不见的绳索。”
三条对策,环环相扣。
安内,抚外,防变。
一条条,一款款,清晰明了,果断狠辣。
静室内,落针可闻。
陶谦张大了嘴,怔怔地看着刘玄,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年轻人。
刘备的眼中,是全然的信任与欣慰。
而陈登,他低着头,掩饰住自己眼中的惊涛骇浪。
他来之前,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刘备或许会优柔寡断。
或许会采纳他的建议,但执行起来,却瞻前顾后。
他万万没有想到。
他只是提出了问题。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就拿出了一套比他所想,更加完善,更加狠辣,也更加有效的解决方案。
这不是简单的采纳。
这是碾压。
一种智谋上的,全方位的碾压。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童,在一个成年人面前,炫耀自己的步法。
何其可笑。
他头顶那行“待价而沽”的蓝色标签,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有些滚烫。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刘玄。
那双原本锐气逼人的眼中,此刻,只剩下了深深的折服。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刘玄,深深地,深深地一揖到底。
这一次,不是礼节。
而是心悦诚服。
“将军之策,远胜登百倍。”
“登,受教了。”
陈珪看着自己的儿子,又看了看那个面色平静的玄衣青年,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道前所未有的亮光。
他知道,徐州的天,要变了。
而他们陈家,似乎赌对了。
不,是这个年轻人,给了他们一个唯一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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