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萧衍带着那股子冰碴子味儿离开后，木木在屋里足足僵了一炷香时间。
腿软，手心冰凉，后背冷汗涔涔地往外冒，贴身里衣黏腻地粘在皮肤上，提醒着她刚才离“浸猪笼”或者更惨下场只有一步之遥。
桌角那个清晰指印，像烙铁一样烫在她眼里。
那不是警告，是演示。演示她这点微末存在，在真正权力面前，有多么不堪一击。
她以为自己卷天卷地，把侯府那点人事、账本摸得门儿清，就算拿到免死金牌。结果呢？
人家轻飘飘一句肃王府探子，就能把她所有努力都打成催命符。
“看得清，而不是看得透。”木木喃喃重复着世子最后那句话。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让她装瞎子聋子，苟延残喘？还是另有所指？
窗外风声更紧了。
木木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来。现在不是发呆后怕时！世子让她交，她敢不交吗？
那些她熬夜整理出来纸张，记录着炭火贪墨线索、守门婆子其子赌债推断，还有她凭记忆草绘几处与外部传递消息隐蔽角落。
每一样都足够木木死上几回。
必须立刻处理掉！
木木扑到床边，从最内侧褥子底下摸出一个扁平木匣子。
打开铜扣，里面是几张写满字纸和一本她平日里用来练字记账、偶尔记录些零碎信息普通册子。
木木指尖都在发颤，几乎是粗暴地将那几张关键纸张抽出来，又翻到册子里记录着相关片段那几页，毫不犹豫地——撕了下来。
动作快得甚至带上几分狠戾。
她走到烛台边，将那一叠能要命纸，凑近跳动火焰。
橘红色火舌贪婪地舔舐上来，迅速将墨迹吞噬，卷曲、焦黑、化为灰烬。一股子纸灰焦糊味弥漫在空气里，映照着木木苍白又决绝脸。
首到最后一点火星熄灭，她长长吁出一口气。
筹码没了。
她熬夜熬得眼睛通红、提心吊胆才抓到那点保命东西，就这么亲手烧了。
心里空落落的。
真千金萧玉瑾回来了。没这点东西，她拿什么跟那位正主谈？拿什么在侯夫人到来清算中求一条活路？
难道真就指望自己看得清侯府下人几点换班、世子爷不吃香菜这点子破事吗？
木木扯了扯嘴角。
木木将空了不少木匣子塞回原处，又把那本被撕几页普通册子随手放回床头小几上，混在几本闲书里。做完这一切，她才感觉稍微安心一点。
这一晚上大起大落，惊吓连着惊吓，精神绷得太紧，此刻稍微放松，疲惫感就如潮水般涌上来。
木木吹熄烛火，摸黑躺回床上，睁着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绣纹。
世子警告言犹在耳。
“侯府这潭水，远比你想象要深。”
“别再自作聪明，试图去捞你看不懂鱼。”
肃王府探子……
这些字眼在她脑子里盘旋，织成一张巨大而危险网。她以为自己只是在宅斗池塘里扑腾，没想到池塘底下连着的是吃人深海。
她翻个身，强迫自己不再去想。现在最重要的是睡觉，养足精神。明天再想办法。
可是越想睡，脑子就越清醒。窗外风声，远处隐约传来更漏声，自己过快心跳声，都清晰得可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终于有些模糊，快要被睡意捕获时——
极其轻微一声嗒。
木木睡意瞬间跑得一干二净，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万籁俱寂。
只有风声。
刚才那一声，仿佛是她的错觉。
是太紧张了吗？她安慰自己。世子才刚警告过，肃王府阴影还笼罩在头顶，谁敢这个时候顶风作案？
又等了一会儿，确实再没有任何异响。
木木慢慢放松下来，看来真是自己吓自己。她重新闭上眼，尝试再次入睡。
就在她心神松懈这一刹那——
一道几乎融入夜色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滑过她窗下。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道模糊、比夜色更浓影子极快地一闪而过。
如不是木木正好面对窗户方向，那月光恰好从云层缝隙里漏下一丝微光，映出一点不自然移动轨迹，她根本不可能察觉。
她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有人！
外面真的有人！
是谁？世子护卫？肃王府探子？还是其他什么她根本不知道存在？
那黑影目标是什么？是她？还是她刚刚烧掉那些东西残留？
她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外面又恢复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再没有任何动静。
走了？
就在木木鼓足勇气，想要悄悄挪到窗边看一眼时，就听到：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听不见、门轴转动声音，从隔壁房间方向飘进来！
她卧室外面连着一个小次间，平日里是丫鬟小禾睡地方，这几天小禾感染风寒，怕过人，木木让她去隔壁厢房休息，那里现在应空无一人！
有人进去！
木木头皮瞬间炸开！
她听得清清楚楚，那绝不是风吹门声音！是有人用极其巧妙手法，在用东西撬动或者拨弄门闩！
紧接着，是一阵极其细微窸窣声。
她房间？不，声音来源更偏向次间！次间里除了小禾一些简单物品。
木木思维以前所未有速度飞转！
次间靠墙有一个小矮柜，里面放着一些旧绣活、花样，还有她平日里偶尔会看一些闲书和那几本她用来打掩护账本练习册！包括她刚才放回去那本被撕了几页普通册子！
一个可怕念头如同闪电般劈进她脑海！
他们目标不是她今晚烧掉那些重要证据！
他们是为了她平日里记录那些不起眼东西来！是为验证世子警告？是为确认她到底知道多少？还是另有所图？！
那本被撕了几页册子！那上面虽没了最要命内容，但还残留着她平日里一些观察笔记，关于府里各处细节、下人间流传一些琐碎八卦。
那些东西在普通人眼里毫无价值，在某些人眼里，或许就是拼图一块！
失窃！
这个词蹦出来，让木木浑身发冷。
外面窸窣声停了。
短暂寂静后，是同样轻微一声门轴响动。
然后，一切重归死寂。
那个人走了。来得无声，去得无息。
木木彻底在床上。
她不敢动，也不敢点灯，只是在黑暗中瞪大眼睛，死死盯着卧室通往次间那扇门。
首到天边泛起一丝微弱鱼肚白，远处传来隐约鸡鸣，她才缓缓闭上眼睛。
世子拿走她明面上筹码。
暗处影子，偷走她可能自己都未曾意识到重要碎片。
那本失窃的、看似无关紧要册子，会引来怎样风波？
西角门夜影，与此次间失窃黑影，是否是同一路？
她这枚石子，似乎己在不经意间，搅动了更深、更浑泥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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