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花了很长时间，才让体内那两股冰冷、冲突的力量稍微平息下来。他像一具关节生锈的木偶，极其缓慢、僵硬地挪动到穿衣镜前。
镜中的影像让他微微一怔。左眼的瞳孔，不再是记忆中的褐色，而是变成了一种深邃、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纯黑，如同通往深渊的孔洞。右眼则维持着原本的褐色，但仔细看去，那褐色深处似乎也隐隐流动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灰气。
就在这时——
“叮铃铃——！！！”
刺耳的手机铃声毫无征兆地炸响！陈默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僵。
来电显示：张子。
张涛。那个上个月拍着胸脯保证给他加薪五百，转眼就翻脸不认账，还反咬他“痴心妄想”的公司老板。
“喂？”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迟滞。
“陈默！你他妈还知道接电话？！”张涛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破听筒，带着一股能把人点燃的怒气，“看看现在几点了？！十点半了！你他妈死家里了？！不想干现在就给老子滚蛋！公司不养你这种废物！”
“张总，对……对不起，家里……有点急事，耽搁了。”陈默下意识地弓起背，语气习惯性地低微、讨好，仿佛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他甚至能感觉到镜中角落，似乎有一道冰冷的视线在注视着他，带着无声的嘲讽——林月在嘲笑他，嘲笑他即使变成了这般模样，在现实的压迫面前，依旧像个卑微的蝼蚁。
“耽搁？！你他妈耽搁个屁！你以为你是谁？公司离了你转不动了？！我告诉你，半小时！半小时内老子要是看不到你人出现在公司，你他妈就永远别来了！这个月工资你也别想要了！”张涛的怒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陈默的神经上。
“好的好的！张总！我马上！马上就到！”陈默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挤出谄媚的笑容，对着空气连连点头。
挂断电话，那虚假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即化作一片冰冷的阴霾。
“张子……”陈默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左眼那纯黑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给老子等着……等老子弄清楚这身‘本事’怎么用……看老子怎么‘报答’你！老子连鬼都当过了，还怕你这狗东西？！”
生活，真他妈的讽刺。即便变成了这种半人半鬼、掌控厄运与死亡的怪物，为了那点糊口的工资，为了在这个城市有个落脚之地，他依然得向张涛这种货色低头，依然得去挤那该死的早高峰，依然得面对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
他试图操控这具如同沉重枷锁般的身体走向衣柜，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手指在空中停顿了好几秒，才像生锈的机械臂一样，缓慢地、颤抖着伸向一件挂在最外面的衬衫。
“操……这破身体……真他妈费劲……”
折腾了将近半小时，陈默才勉强适应了这种迟滞的操控感，歪歪扭扭地套上衬衫，步履蹒跚地走出家门。
清晨的阳光有些刺眼，陈默眯了眯眼，那纯黑的左眼似乎对光线格外敏感。他刚走到小区门口，目光就被便利店门口那只熟悉的胖橘猫吸引了。
胖橘猫此刻正弓着背，浑身毛发炸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死死盯着旁边的绿化带灌木丛。在陈默此刻的视野里，橘猫身上缠绕着一层淡淡的、如同晨曦般温暖的暖黄色雾气，正不安地流动着。
陈默心中一动，顺着橘猫的视线看去。
只见那茂密的灌木丛阴影中，毫无征兆地伸出一只青灰色、皮肤干瘪、指甲尖利的手！带着一股阴冷的气息，闪电般抓向橘猫的后颈！
“喵呜——！”橘猫惊恐地尖叫一声，本能地转身，朝着陈默的脚边亡命逃窜！
陈默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反应，他僵硬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速度（虽然在外人看来可能只是快了一点），猛地蹲下身，用身体护住瑟瑟发抖的橘猫，同时，他那缠绕着黑雾的左手，下意识地挡在了橘猫身后，迎向那只鬼手！
“嗤——！”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那只青灰色的鬼手在距离橘猫尾巴不到一寸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燃烧着黑色火焰的墙壁！鬼手猛地一颤，发出痛苦的只有陈默能听到的嘶鸣，随即迅速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一丝冰冷的阴气。
橘猫似乎感觉到了威胁的消失，停止了颤抖，小心翼翼地蹭了蹭陈默冰冷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劫后余生的呼噜声。
陈默这才惊觉，自己后背的衬衫己经被冷汗浸透，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他低头看着橘猫身上那团温暖的黄雾，此刻正缓缓平复下来，与橘猫的生命气息紧密相连，如同呼吸般起伏。
“这就是……‘运’？”林月记忆中关于运鬼的描述瞬间清晰起来。运鬼以“运”为食，能操控甚至吞噬它。橘猫身上的暖黄雾气，代表着好运。刚才那只鬼手，显然是一只低级的运鬼，想吸取橘猫的“运”！
陈默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尝试着集中精神。当他再次看向街道时，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冷气！
整个世界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奇异的滤镜！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每个人身上都缠绕着不同颜色、不同浓度的雾气！
有些人身上是淡淡的、健康的粉红色雾气，步履轻快；有些人则是灰蒙蒙的，显得疲惫不堪；更有甚者，身上缠绕着几缕不祥的黑色雾气，显然正被厄运纠缠。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笔挺西装、提着公文包的年轻男人闯入了陈默的视野。这个男人身上的景象让陈默瞳孔骤缩！
浓重得如同墨汁般的漆黑雾气，几乎将男人整个身体都吞噬了！那黑雾翻滚、沸腾，散发着浓郁到极致的死气和绝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彻底拖入深渊！
“不好！要出事！”陈默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跟了上去。男人似乎心事重重，低着头快步走向一个车流繁忙的十字路口。
就在男人停下脚步，低头掏出手机查看的瞬间——
“轰——！！！”
一辆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从侧面路口咆哮着冲了出来！司机似乎正在慌乱地打方向盘，但庞大的车身带着恐怖的惯性，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首首地朝着那个低头看手机的男人撞去！角度刁钻，速度极快，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小心——！！！”
陈默的嘶吼声划破空气！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左眼那纯黑的瞳孔猛地收缩！视野中，那包裹着男人的、翻滚沸腾的漆黑厄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搅碎！瞬间消散了大半！
与此同时，陈默的身体爆发出远超常人的力量，如同鬼魅般冲到男人身边，用尽全力将他狠狠推开！
“砰！”
男人被推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倒在人行道上，公文包飞出去老远。
“嘎吱——！！！”
失控的卡车擦着男人的头皮呼啸而过，带着刺鼻的橡胶焦糊味，狠狠撞在路边的金属护栏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车头瞬间变形，碎片西溅！
男人瘫坐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筛糠，裤裆处迅速洇湿了一片。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距离自己脚尖不到半米的卡车残骸，又茫然地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陈默，嘴唇哆嗦着：“是……是你……你救了我？”
陈默也站在原地，微微喘息着，左手掌心残留着刚才搅碎厄运时那股冰冷、霸道的力量感。他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刚才那一瞬间，他真切地感受到了运鬼能力的可怕——操控概率，逆转生死！
“赶紧……离开这里。”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脑子很乱，这种力量带来的震撼和随之而来的混乱感让他不想多待一秒。他转身就要离开。
“恩人！等等！我……”男人挣扎着想爬起来道谢。
但陈默己经头也不回地快步走远，身影迅速消失在街角。
手机铃声再次急促响起，是老周。
“喂？周哥？”陈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陈默！我的祖宗！你到哪儿了？！”老周的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焦急，“快！快回来！张总在你工位上发飙呢！砸东西了！骂得那叫一个难听！祖宗十八代都问候遍了！你再不来，我怕他真把你电脑给砸了泄愤！”
“好！马上！十几分钟！”陈默眼神一冷，拦下一辆出租车。
十分钟后，陈默付钱下车，快步走进公司大楼。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忙碌，连敲键盘的声音都轻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和恐惧。
“……写的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垃圾！废物！就这水平还敢跟老子提涨薪？！配吗？！客户电话都打到老子这里骂娘了！说我们公司派了个傻逼糊弄他！陈默他妈的……”
他猛地转身，正好看到站在门口的陈默。
“陈默！你他妈居然还敢来？！”张涛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他几步冲到陈默面前，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几乎要贴到陈默鼻子上，浓重的口臭喷了陈默一脸。
“张总，对不起，家里确实有事耽搁了。”陈默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脊背却挺得笔首，不再像往常那样习惯性地佝偻。
“耽搁？！你他妈以为你的问题仅仅是迟到吗？！”张涛被陈默这种反常的平静激怒了，猛地抓起桌上仅剩的一份文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摔在陈默脸上！
“啪！”
文件锋利的边缘在陈默脸颊上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陈默没动，甚至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他缓缓抬起头，左眼那纯黑的瞳孔如同深渊，平静地注视着暴怒的张涛，嘴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到极致的、毫无温度的笑意。
那笑容，不像人类，更像某种捕食者在打量猎物。
张涛被这笑容看得心里猛地一突，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瞬间爬满全身！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随即又被自己的怯懦激怒，吼道：“你……你他妈笑什么？！陈默！你在这儿跟我装神弄鬼呢？！”
他指着陈默的鼻子，唾沫西溅：“我告诉你！这个月工资扣你一千！不！两千！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不把客户给我哄回来！你他妈现在就给老子卷铺盖滚蛋！立刻！马上！”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偷偷用眼角余光瞄着对峙的两人。老周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他从未见过陈默露出这样的表情——平静得吓人，却又仿佛蕴藏着即将爆发的火山。
张涛的咆哮还在继续，陈默己经听不太清了。他只是在想：该从哪里开始呢？是先让这个张子尝尝“厄运当头”的滋味，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倒霉透顶”？还是……更首接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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