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5章：菌巢深埋
黑暗。粘稠、冰冷、带着金属锈蚀和机油腐败气味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在墨海底部的顽石，每一次试图上浮，都被那无处不在的剧痛与虚弱死死拖拽回去。那是超越生理极限的创伤——双螺旋核心如同被砸碎又勉强拼合的琉璃，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灵魂层面的撕裂感；熔金右臂的甲胄几乎完全崩碎，的血肉上覆盖着暗紫色、如同活体藤蔓般缓慢蠕动的菌丝脉络；冰晶左臂齐肘而断，断口处被混乱的能量侵蚀得焦黑，那枚核桃大小、布满黑色裂纹的幽蓝核心碎片，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在残存的冰晶小臂骨架上，散发着混乱而微弱的波动。
更深的痛苦来自体内。那场毁灭性的能量洪流对撞，如同在他体内引爆了微型星爆。熔金与冰晶的能量回路大面积熔断、冻结；经络被狂暴的能量撕扯得支离破碎；最致命的是那些入侵的菌丝孢子，在橘红余烬最后爆发的余晖熄灭后，如同失去天敌的瘟疫，在破碎的躯体内疯狂扩散、增殖！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暗紫色的菌丝在血管里奔涌，在骨髓中扎根，贪婪地汲取着他残存的生命力，释放着冰冷粘稠的污染意志，试图将这具泰坦之躯彻底改造成腐败菌毯的温床！
【警告！生命体征持续恶化…】
【核心能量输出低于维持阈值…】
【基因污染指数突破临界点…同化进程不可逆…】
【橘红余烬…能量耗尽…进入深度沉寂…】
冰冷的系统提示如同最后的死亡倒计时，在陈锐模糊的意识边缘闪烁、熄灭。
要结束了吗？
在这片被遗忘的金属坟墓里，被菌丝吞噬，化为这片腐败星尘墓场微不足道的养分？
不甘！如同熔岩般滚烫的不甘在破碎的灵魂深处灼烧！钢颚的咆哮，石盾的冲撞，阿雅最后温暖的笑容…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濒临熄灭的意识中闪现，又迅速被冰冷的黑暗吞噬。
就在这时——
嗤啦…嗤啦…
一种极其细微、极其规律的摩擦声，穿透了厚重的黑暗与身体内部的哀鸣，传入陈锐近乎停滞的听觉。
声音很近。来自…下方？
紧接着，他残破身体紧贴的冰冷金属地面，传来一种细微的、持续的震动感。不是星舰残骸本身的呻吟，而是…某种规律性的、带着机械质感的震颤。
有什么东西…在动？在靠近？
陈锐残存的意志强行凝聚起一丝微光，艰难地撬开沉重的眼皮。
视野模糊、旋转、充斥着破碎的重影。
惨绿的应急灯光依旧在头顶的金属桁架上苟延残喘，投下摇曳的、如同鬼域般的光斑。他依旧躺在核心舱冰冷的地面上，西周是死寂的菌毯荒漠和那座巨大的、散发着绝望气息的金属坟丘。远处被归零奇点抹出的孔洞边缘，残留的绝对黑暗正在缓缓消散，露出后方撕裂的金属舱壁和更远处死寂的星域。
但声音…和震动…并非来自那里。
他的视线艰难下移。
就在他身体下方不远处，覆盖着厚厚死寂菌毯的金属地面上，一块约两米见方的厚重金属地板，正…**无声地向内滑开**！
不是升降，不是翻转，而是如同最精密的推拉门，沿着隐藏的滑轨，平稳地向舱壁内部收缩！滑开的边缘严丝合缝，若非那细微的摩擦声和震动，几乎无法察觉！
一个漆黑的、向下倾斜的方形洞口暴露出来。洞口边缘是冰冷的金属导轨，内部散发着更加浓郁的金属锈蚀、机油腐败的气息，以及一股…若有若无的、极其微弱的新风？带着一丝微弱的、类似臭氧的清新味道，与舱内腐朽的气息格格不入。
滑开的金属地板下方，并非深邃的黑暗。洞口的深处，隐隐透出极其微弱的、稳定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色光芒**。那光芒并非应急灯的惨绿，更非菌毯的磷光，而是某种…人造光源？
就在陈锐的神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绷紧到极致的瞬间！
咻！咻！咻！
三道黑影，如同无声的鬼魅，猛地从那暗红色的通道深处电射而出！
它们动作迅捷、精准、带着冰冷的机械效率，瞬间落在陈锐身体周围的地面上！落地时悄无声息，只有金属肢体与地面接触时极其轻微的“哒”声。
陈锐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生物！
那是三台…形态怪异的**机械构造体**！
主体结构类似放大了数倍、由粗陋金属管件和锈蚀装甲板拼凑成的金属蜘蛛。八条细长、覆盖着黑色哑光涂层的合金节肢支撑着约半人高的躯干。躯干中央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一个不断旋转的、覆盖着厚厚防爆玻璃的暗红色光学传感器阵列，如同昆虫的复眼，闪烁着冰冷而警惕的红光。躯干两侧延伸出数条更加纤细、灵活的机械臂，末端装备着不同工具：锋利的切割锯、强力的液压钳、尖锐的探针、还有…喷射着微弱蓝色火焰的焊枪！
它们身上没有任何标识，金属表面布满划痕和撞击凹痕，关节处缠绕着粗陋的绝缘胶带，散发着浓烈的机油和金属磨损的气味。一种非人的、纯粹的、高效的**工具感**扑面而来。
三台机械蜘蛛落地后，暗红色的复眼瞬间锁定了倒在地上的陈锐。它们没有立刻靠近，而是极其迅速地调整位置，呈三角阵型将陈锐包围在中心。切割锯和液压钳发出低沉的嗡鸣，焊枪的蓝色火苗稳定燃烧，冰冷的红光在陈锐残破的身体上反复扫描，重点落在他嵌着幽蓝碎片的断臂和爬满暗紫色菌丝的右臂上。
扫描的红光扫过陈锐的脸颊，带来一种冰冷的、被非人存在审视的毛骨悚然感。他残存的泰坦意志在疯狂示警！这些冰冷的机器，绝非善类！
就在陈锐试图凝聚最后一丝力量，哪怕只是动一动手指的瞬间！
嗤！
其中一台机械蜘蛛靠近头部的装甲板突然滑开，一根细长的、顶端闪烁着幽蓝电弧的金属探针猛地弹出，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向陈锐的脖颈！
速度太快！距离太近！陈锐重伤濒死之躯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滋啦！
幽蓝的电弧在探针顶端跳跃！一股强烈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残存的熔金与冰晶能量如同被冻结，体内疯狂增殖的菌丝也如同遇到克星般猛地一滞！陈锐眼前一黑，刚刚凝聚起的一丝反抗意志瞬间被这强力的神经麻痹电流彻底击溃！
身体彻底失去了控制，如同被钉死在解剖台上的标本。只有残存的感知还在运作，清晰地感受着冰冷金属探针紧贴颈动脉的触感，以及那幽蓝电弧带来的、深入骨髓的麻痹与无力。
“目标…生命体征…高危…存在…高污染…未知高能反应…评估…回收价值…高于…风险…”一阵冰冷的、带着明显电子合成音质感的短促音节，从另一台机械蜘蛛的躯干内部传出。那声音毫无感情，如同在朗读一份冰冷的评估报告。
三台机械蜘蛛的暗红复眼再次交汇，似乎在无声地交换信息。
短暂的停顿后。
咔哒！咔哒！
两台机械蜘蛛迅速移动到陈锐身体两侧，它们躯干下方探出数条带有强力吸盘的金属臂，牢牢吸附住陈锐残破的熔金右肩甲胄和相对完好的腰部冰晶结构。吸附的力量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机械蛮力。
第三台机械蜘蛛则移动到陈锐断臂的那一侧。它那条装备着蓝色焊枪的机械臂灵活地探出，焊枪尖端喷吐出稳定而炽热的蓝色火焰，精准地切割向陈锐断臂处那枚深深嵌入冰晶骨架的幽蓝核心碎片周围的金属和能量结痂！
滋啦！滋啦！
刺耳的高温切割声和能量结痂被灼烧的焦糊味在死寂的舱室内弥漫。剧烈的灼痛感顺着断臂神经传入陈锐麻痹的大脑，却无法引起身体丝毫的反馈。
几秒钟后。
当啷！
一小块被高温切割下来的、混合着焦黑冰晶和暗紫色菌痂的碎片掉落在地。那枚核桃大小、布满黑色裂纹的幽蓝核心碎片，连同下方一小截被焊枪强行熔断的冰晶臂骨，被机械蜘蛛用另一条装备着精密夹钳的机械臂小心翼翼地夹了起来。
碎片被夹起的瞬间，陈锐残存的意识深处，仿佛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极其微弱的…解脱般的叹息？来自那碎片本身？
机械蜘蛛将碎片收入躯干侧面一个弹出的、带有能量屏蔽场的金属容器中。容器关闭的瞬间，那混乱而微弱的波动彻底消失。
“高能源…收容…完成…”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
紧接着，三台机械蜘蛛同时发力！
吸附在陈锐身上的金属臂爆发出强大的牵引力，将他沉重的、残破不堪的身体，如同拖拽一件沉重的货物，毫不留情地拖向那个散发着暗红光芒的方形洞口！
身体摩擦着冰冷粗糙的金属地面，刮擦着残留的菌毯碎屑，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麻痹感压制了大部分痛苦，但残存的感知依旧清晰地记录着这屈辱的拖行。陈锐的视野被强制拉向那个向下倾斜的、暗红色的通道入口。通道内部并非完全黑暗，墙壁上镶嵌着稀疏的、散发着恒定暗红光芒的条状灯带，光线昏暗，只能勉强勾勒出向下延伸的、冰冷的金属阶梯轮廓。
他被拖了进去。
滑开的金属地板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最后一丝惨绿的应急灯光被隔绝在外，只剩下通道内恒定、昏暗、令人压抑的暗红光芒，如同通往地狱的引路灯。
身体在冰冷的金属台阶上颠簸、磕碰。通道并非垂首向下，而是盘旋着深入星舰更幽暗的底层结构。空气变得更加浑浊，金属锈蚀、机油腐败的气味混合着一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刺鼻味道。通道墙壁上布满了粗大的、锈迹斑斑的管道，有些管道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有些则凝结着暗黄色的油污。一些地方能看到明显的修补痕迹——粗糙焊接的金属补丁，胡乱缠绕的绝缘胶带，无不显示着这里的维护者手段的简陋与仓促。
拖行的机械蜘蛛速度很快，动作精准而高效，显然对这条通道极其熟悉。它们冰冷的复眼红光在昏暗的通道内如同鬼火般闪烁，沉默地执行着“回收”任务。
不知向下行进了多久，通道开始变得宽阔，最终汇入一条更加巨大的横向管道。管道更加破败，顶部有冷凝水不断滴落，在下方积起浑浊的水洼。空气潮湿而阴冷。管道两侧出现了许多紧闭的、布满锈迹的巨大金属闸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如同通往未知囚笼的入口。
拖行的机械蜘蛛在管道中段一扇格外厚重的闸门前停了下来。这扇门比其他的都要巨大，门轴处覆盖着厚厚的油污，门板上布满了深刻的撞击凹痕和爪痕，仿佛曾被巨兽反复冲击过。
其中一台机械蜘蛛上前，它的一条机械臂末端弹出一个结构复杂的探针接口，插入闸门旁边墙壁上一个隐蔽的、覆盖着油污的插槽内。
嗡…嘎吱…嘎吱…
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在空旷的管道中回荡，刺耳得令人牙酸。厚重的闸门如同尘封了亿万年的墓门，在机械力量的驱动下，极其缓慢地向内滑开。
一股更加浓烈、更加复杂的混合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机油味、刺鼻的消毒水味、混杂着一种…若有若无的、极其怪异的**甜腥**与**腐败**混合的气息！
闸门后方，并非陈锐预想中的囚笼或仓库。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地下溶洞般的空间！空间的主体结构依然是星舰的金属骨架，但大部分区域都被一层厚厚的、呈现出病态灰白色、如同巨大菌落般的**有机质结构**所覆盖！这些灰白色的有机质如同活体的珊瑚礁，在墙壁、地面、甚至粗大的金属管道上蔓延、生长，表面布满了蜂窝状的孔洞，孔洞深处隐隐透出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暗红色光芒——正是通道内暗红光源的源头！
空间的地面并非平整，灰白色的有机质如同凝固的波涛，形成起伏的丘陵和凹陷的坑洼。在那些坑洼处，积聚着粘稠的、散发着甜腥腐败气味的暗黄色液体。一些粗大的、如同血管或根须般的灰白色管道从“菌落”深处延伸出来，深深扎入那些粘液池中，缓缓搏动着，似乎在汲取养分。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畸形的、半生物半机械的……**巢穴**？或者说……**培养皿**？
昏暗的暗红光芒下，陈锐模糊的视线捕捉到更多令人头皮发麻的细节：
一些灰白色“菌落”的表面，凝结着巨大的、半透明的、如同虫卵般的囊泡！囊泡内部，隐约可见蜷缩着的、形态扭曲怪异的阴影在缓缓蠕动！
一些区域的金属管道上，覆盖着厚厚一层如同苔藓般的暗紫色物质——正是那种腐败菌毯！但这里的菌毯似乎更加“驯服”，如同被驯养的苔藓，安静地覆盖在金属表面。
更远处，空间深处那片最巨大的灰白色菌落山丘下方，似乎堆砌着大量难以分辨的…**残骸**？有锈蚀扭曲的金属构件，有巨大生物的森白骨架，甚至…还有一些依稀能看出人形的、被灰白色菌丝包裹缠绕的干瘪尸体！
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三台机械蜘蛛没有丝毫停顿，拖着陈锐沉重的身体，径首滑入了这个巨大而诡异的“菌巢”空间。它们熟练地在起伏的灰白色有机质地面上穿行，避开那些散发着恶臭的粘液坑洼，最终将陈锐拖到空间中央一处相对平坦的区域。
这里的地面灰白色有机质似乎经过特殊处理，更加平整、光滑，如同某种操作平台。平台边缘，连接着数条粗大的灰白色“根须”管道，管道末端延伸出一些结构复杂的金属接口和探针。
机械蜘蛛松开吸附臂。陈锐如同破败的玩偶，被随意地丢弃在冰冷光滑的有机质平台上。麻痹感尚未完全消退，身体依旧无法动弹，只有残存的感知在疯狂地记录着周围的一切。
那三台机械蜘蛛迅速退开，暗红的复眼依旧锁定着他，如同最尽职的看守。
平台周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灰白色菌落深处传来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低沉嗡鸣，以及粘液池中气泡破裂的咕嘟声。
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一阵轻微的、如同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平台侧后方那片最巨大的灰白色菌落山丘的阴影中传来。
一个…**东西**…缓缓地从阴影中蠕动着，爬了出来。
它的形态…难以描述。
主体是一个约半人高的、由锈蚀金属板和粗陋管线强行拼凑成的、类似蜘蛛躯干的**金属基座**。基座下方，并非机械腿，而是…**三条覆盖着暗紫色菌丝和灰白色有机质外壳的、如同巨型昆虫节肢般的生物肢体**！这三条肢体支撑着基座，在地面移动时发出轻微的“滋啦”声。
基座上方，没有明显的头部。只有一个被厚厚防爆玻璃罩住的、不断旋转的**暗红色复眼阵列**，其结构与那三台机械蜘蛛如出一辙，但体积更大，红光更加冰冷、深邃。复眼阵列下方，延伸出数条更加粗壮、更加灵活的**机械与生物组织混合的触手**！
这些触手的主体是锈蚀的金属骨架，表面却覆盖着蠕动增殖的暗紫色菌丝和灰白色有机质！触手末端装备着各种工具：有的是一把闪烁着高频能量锯齿的链锯，锯齿上还残留着暗紫色的干涸污迹；有的是一根不断滴落粘稠营养液的注射探针；有的则是一个布满吸盘和锋利金属爪的抓取器！
一种极其怪诞、极其亵渎的**生物与机械强行糅合**的气息，从这个“东西”身上散发出来。它缓缓移动到平台边缘，那冰冷的暗红复眼阵列，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居高临下地、一寸寸地扫过陈锐残破的身体，最终定格在他那爬满暗紫色菌丝的右臂，以及断臂处那枚嵌在冰晶骨架中、散发着混乱波动的幽蓝核心碎片上。
一股冰冷、贪婪、带着非人好奇的意志，如同粘稠的蛛网，缓缓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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