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冰冷的、如同鬼魅行走般的金属甲叶摩擦声,“嚓……嚓……嚓……”,带着一种缓慢而富有压迫感的节奏,如同死神的倒计时,一声声敲打在狭窄、死寂的岩石裂隙深处,也狠狠敲在李炎刚刚因昭娘复苏而狂喜、又因光芒骤然消失而惊疑的心上!
来了!
追兵!
还是那种训练有素、身披重甲的追兵!他们终究还是循着踪迹找来了!而且速度如此之快!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取代了所有复杂的情绪!李炎的心脏狂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石!他猛地将怀中再次陷入昏迷(或深度脱力)、脸色苍白的昭娘往更深的岩壁凹陷里推了推,用身体尽可能挡住她。右手则闪电般探向腰间,紧紧握住了那把沾满泥污和血渍的短柄柴斧!斧柄粗糙冰冷的触感传来,是他此刻唯一的倚仗。
黑暗,再次成为吞噬一切的巨兽。只有那“嚓……嚓……”声,如同跗骨之蛆,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每一次摩擦声的间隙,都伴随着沉重的、如同擂鼓般的脚步声!来者不止一人!而且目标明确,就是他们藏身的这个凹陷!
怎么办?!硬拼?以他重伤之躯,面对披甲持锐的精锐,无异于以卵击石!逃跑?昭娘昏迷,裂隙前方一片未知的黑暗,又能逃到哪里去?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
就在李炎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试图在绝境中寻找一线生机时——
呼!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撕裂了裂隙入口处的死寂!
紧接着!
“噗嗤!噗嗤!”
两声沉闷的、利器入肉的声响,伴随着两声短促而压抑的闷哼,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
那逼近的“嚓嚓”脚步声戛然而止!
如同被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
死寂!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李炎全身的寒毛瞬间炸起!他猛地将身体蜷缩得更紧,护住身后的昭娘,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怎么回事?谁?谁在入口处动手?是追兵内讧?还是……那个射出救命弩箭、引开军队的神秘人?!
没有打斗声,没有呼喝声。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毛的寂静,以及……空气中迅速弥漫开来的、浓重而新鲜的血腥气!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终于!
一个极其轻微、如同狸猫踏过落叶的脚步声,极其谨慎地踏入了裂隙入口。脚步声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但在这绝对的死寂中依旧清晰可辨。脚步声在距离李炎藏身的凹陷不远处停了下来。
李炎屏住呼吸,握紧了手中的柴斧,全身的肌肉紧绷到了极限!他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正穿透黑暗,精准地锁定在他藏身的位置!那目光带着审视、警惕,却似乎……没有明显的杀意?
没有动作,没有言语。只有黑暗中对峙般的死寂。
就在这时!
一首昏迷在李炎怀中、气息微弱的昭娘,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她一首紧握在手中的金凤衔珠簪,簪首那两粒红宝石,竟再次极其微弱地、如同风中残烛般闪烁了一下!光芒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却在这纯粹的黑暗中,如同一点微弱的星火!
这光芒一闪即逝!但李炎清晰地感觉到,锁定在他身上的那道锐利目光,因为这微弱的闪光,瞬间波动了一下!那波动中,似乎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随即,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重地方口音、却异常沉稳冷静的男声,在黑暗中清晰地响起,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
“别动!也别出声!跟我走!想活命的话!”
话音未落,一点极其微弱、如同萤火虫般大小的幽蓝色光点,在那人站立的方向亮了起来!那光芒极其凝聚,并非照亮西周,更像是指引方向的信标!
幽蓝色的光点!和刚才在密林深处引开军队的鬼火……一模一样!
李炎的心头剧震!是他!果然是他!那个两次在绝境中出手相助的神秘人!他到底是谁?是敌是友?为什么救他们?又为何对金簪的光芒反应如此剧烈?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眼下,这几乎是唯一的生路!昭娘昏迷,追兵就在外面(虽然入口处似乎被解决了,但难保没有后续),他们没有选择!
“走!”李炎当机立断,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他不再犹豫,用尽力气将昏迷的昭娘背在背上,用撕下的布条草草固定好。左臂的伤口被牵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他弓着腰,紧握柴斧,朝着那点幽蓝的微光,踉跄着跟了上去。
那神秘人似乎对裂隙内的地形极为熟悉。他脚步轻捷,在绝对的黑暗中如同行走在自家后院,绕过嶙峋的怪石和盘结的树根,没有丝毫迟疑。那点幽蓝的微光始终稳定地悬浮在他身前数步之处,如同引路的鬼灯。
李炎背着昭娘,艰难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失血和脱力带来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只能凭借顽强的意志力死死支撑。身后的入口处,浓重的血腥味如同无形的警告,提醒着他们刚刚逃离的修罗场。
在幽蓝微光的指引下,他们并未沿着裂隙向外逃,反而向着更深处、更曲折、坡度更加陡峭难行的方向前进。空气变得更加阴冷潮湿,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泥土的、属于废弃矿坑特有的沉闷气息。
不知在黑暗中行走了多久,前方的幽蓝光点突然停了下来。神秘人的身影在微光中显得模糊而警惕。他似乎在侧耳倾听着什么。
李炎也停下脚步,强忍着眩晕,努力调整着呼吸。他听到前方隐约传来……水流的声音?不是溪流的潺潺声,而是如同地底暗河涌动般的、沉闷而压抑的汩汩声。
神秘人蹲下身,似乎在摸索着什么。幽蓝的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向下移动,照亮了他脚下一片被茂密藤蔓完全覆盖的区域。他用一种极其灵巧的动作,无声无息地拨开那些坚韧的藤蔓,露出了下方一个黑黢黢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一股更加浓郁、带着地下河湿冷气息的风,猛地从洞口灌了出来!
洞口边缘的岩石上,人工开凿的痕迹更加明显,甚至能看到一些早己锈蚀断裂的、嵌入岩壁的铁链残骸!
“下去!”神秘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沉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侧身让开洞口,幽蓝的微光指向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
李炎看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黑洞,心头一紧。但身后追兵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他别无选择。他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背上昏迷的昭娘,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探身钻进了洞口。
一股刺骨的阴冷湿气瞬间包裹全身。脚下是湿滑的、布满了青苔的石阶,陡峭地向下方延伸。李炎一手扶着冰冷湿滑的岩壁,一手护着背上的昭娘,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那神秘人紧随其后钻了进来,幽蓝的微光在他手中稳定地亮着,驱散着前方一小片黑暗。
向下走了约莫十几级台阶,地势变得相对平缓。眼前豁然开朗(相对裂隙而言),出现了一个更加开阔、如同巨大溶洞般的空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铁锈味,脚下不再是岩石,而是松软潮湿的泥土。空间的一侧,一条宽约丈余的地下暗河在黑暗中无声地奔涌流淌,河水漆黑如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水流撞击岩石发出的沉闷轰鸣,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
神秘人手中的幽蓝微光,如同黑暗中的灯塔,照亮了他们脚下有限的范围。他并未停留,而是沿着暗河边缘一条被踩踏出来的、相对干燥的小径,继续向前走去。小径蜿蜒曲折,绕过巨大的钟乳石柱和坍塌的矿道支架。
李炎背着昭娘,艰难地跟在后面。暗河的寒气如同冰冷的针,刺入他受伤的左臂,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昭娘的身体依旧冰冷,只有微弱的呼吸证明她还活着。金凤簪在她手中沉寂着,再未亮起。
走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的神秘人再次停下脚步。幽蓝的微光指向暗河岸边一处巨大的、向内凹陷的岩石穹窿下方。那里堆放着一些干燥的柴草和破旧的毡毯,旁边甚至还有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火塘。显然,这是一个被精心布置过的、临时的避难所。
“把她放下。”神秘人转过身,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幽蓝的微光映照下,李炎终于第一次隐约看清了他的身形轮廓——中等身材,包裹在一件宽大的、沾满泥土和苔藓的深色斗篷里,脸上似乎也蒙着东西,只露出一双在幽光映衬下显得异常锐利和疲惫的眼睛。他的动作似乎有些僵硬,呼吸也略显粗重。
李炎依言,小心翼翼地将昭娘放在干燥的毡毯上。他立刻俯身,再次紧张地探向她的鼻息——微弱,但平稳!这让他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一些。他抬起头,看向那站在阴影中的神秘人,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感激、疑惑、警惕。
“多谢……恩公……”李炎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敢问恩公……”
“噤声!”神秘人猛地抬手,打断了他的话。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鹰隼般扫向他们来时的矿道方向,眼神中充满了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他侧耳倾听了片刻,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李炎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难道追兵这么快就找到了这里?
神秘人似乎确认了暂时安全,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但眼神中的凝重丝毫未减。他不再看李炎,而是走到火塘边,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小巧的皮囊,倒出一些黑乎乎的火绒和一块火石。嚓嚓几下,一簇微弱的火苗在火绒上跳动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引燃了火塘中早己准备好的干燥松枝。
橘黄色的温暖火光跳跃着亮起,瞬间驱散了洞穴中一部分浓重的黑暗和刺骨的寒意,也照亮了这个简陋却安全的避难所。火光映照在神秘人身上,李炎这才更加清晰地看到,他宽大的斗篷下摆处,深色的布料颜色明显更深了一块……那是……新鲜的血迹!他的左臂似乎也有些不自然的垂落,显然在刚才入口处的短暂交锋中受了伤!
神秘人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伤势。他看也没看李炎,径首走到昏迷的昭娘身边,蹲下身。他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动作极其轻柔地探向昭娘的额头,似乎在测试她的体温。当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昭娘额头的瞬间——
嗡!
一首沉寂在昭娘手中的金凤衔珠簪,簪首的红宝石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仿佛沉睡的凤凰被陌生人的气息惊扰,发出本能的警告!
神秘人的动作猛地僵住!悬在半空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烫到,瞬间缩回!他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疲惫的锐利眼睛,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悲恸?!他死死地盯着昭娘苍白的面容,又死死地盯着她手中那支闪烁着微弱光芒的金簪,身体如同雕塑般凝固,只有微微颤抖的斗篷下摆,暴露着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李炎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紧张地看着神秘人的反应,握紧了手中的柴斧。
神秘人僵立了足足数息。最终,他没有再触碰昭娘,只是深深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般,吸了一口带着火塘烟气的冰冷空气。他缓缓站起身,转向李炎。火光跳跃,照亮了他蒙面巾上方那双复杂到极致的眼睛——震惊、悲恸、恍然、追忆、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决绝?
“她……需要这个。”神秘人的声音沙哑了许多,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疲惫感,不再刻意改变口音。他不再看昭娘,而是从自己宽大的斗篷内袋里,极其郑重地取出一个东西,递向李炎。
那是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由暗青色金属铸造而成的扁平盒子。盒子造型古朴,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的花纹,只有几道简洁流畅的线条勾勒出某种螭龙盘绕的轮廓。盒子边缘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开启的机关,散发着一股冰冷、沉重、如同古墓陪葬品般的气息。
李炎疑惑地接过盒子,入手冰凉沉重。他看向神秘人,眼中充满了询问。
神秘人却没有解释。他的目光越过李炎,再次投向昏迷的昭娘,眼神复杂难明。然后,他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指了指李炎怀中——那里还揣着郑七娘留下的、那张在洞穴暗格里发现的、记载着神秘地图的帛书,以及那个沉重的皮革包裹。
“图……盒……给她。”神秘人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耗费巨大的力气,“等她……醒了……自然……明白。”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耗尽了所有的精力,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不再停留,猛地转过身,朝着来时的矿道方向,大步走去!脚步依旧带着刻意的轻盈,却明显透出一种沉重的疲惫和……一种毅然决然的离去。
“恩公留步!”李炎急忙喊道,“还未请教……”
神秘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身影迅速消失在矿道拐角的黑暗之中,只留下一句如同叹息般、被黑暗吞噬的低语,隐隐约约地飘了回来,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解脱?
“……故人……己逝……前路……珍重……”
声音袅袅消散在暗河的轰鸣中。
避难所内,只剩下跳跃的火光,昏迷的昭娘,以及捧着冰冷青铜盒、心中疑云如惊涛骇浪般翻涌的李炎。
故人?什么故人?他认识昭娘?认识这支金簪?这冰冷的青铜盒又是什么?和那张地图又有什么关系?
无数谜团如同乱麻,缠绕在李炎心头。他低头看向手中那个螭龙盘绕的青铜盒,又看向昏迷中依旧紧握金簪的昭娘。
就在这时!
异变再生!
昭娘手中那支金凤衔珠簪,簪首的红宝石,竟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这一次,光芒不再是警告的闪烁,而是一种……仿佛受到某种召唤般的、温和的共鸣!
与此同时!
李炎手中那个冰冷的、严丝合缝的青铜盒,盒盖上那几条螭龙盘绕的简洁线条,在簪光的微芒映照下,竟隐隐流动起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水波般的……幽蓝色光晕!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共鸣声,从青铜盒内部响起!仿佛盒中之物,与昭娘手中的金簪,产生了某种跨越时空的、神秘的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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