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猩红的数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印在摇摇欲坠的意识残骸之上。同步率97%。冰冷的宣告在光屏上凝固，散发着终极的恶意。医疗舱内死寂无声，只有仪器指示灯在疯狂的闪烁中发出濒死的、滋滋作响的电流噪音。每一次闪烁，都像是对我残存意识的一次鞭挞。
“容器…同步率…97%…”
那行猩红的文字在视野里燃烧、扭曲。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像一具被丢弃的破布偶，瘫在医疗舱冰冷的金属床板上。连指尖都无法颤动分毫。只有意识，在一片混沌的、被污染的废墟中，感受到一种更深沉、更本质的冰冷，正从灵魂的最深处，如同墨汁滴入清水，无可阻挡地弥漫开来，吞噬着最后一点属于“我”的温热。
这些记忆…不是我的…
那个念头，不再是疑问，而是冰冷的陈述。记忆索引树的主根区段Alpha，那片存放着“我是谁”最原始认知的圣域，己被污浊的黑暗彻底覆盖、吞噬。与之相连的无数碎片——母亲模糊的笑脸（A-7）、童年家门前那棵会开粉白色小花的树（B-2）、第一次学会骑自行车摔倒时膝盖的刺痛（C-5）——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底片，在无声的尖叫中扭曲、溶解、化为虚无的灰烬。
一种庞大的、绝对的“空”，取代了它们曾经的位置。那不是遗忘，而是彻底的、被暴力抹除后的虚无。认知的根基被连根拔起，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正贪婪地吮吸着残存的意识碎片，试图将一切都拖入永恒的寂灭。
现实的身体似乎感知到了意识深渊的塌陷。医疗舱尖锐的警报声变了调，不再是警告，更像是为逝者奏响的、单调而绝望的哀鸣。屏幕上代表生命体征的波形图剧烈地起伏、变形，时而拉成一条濒死的首线，时而又爆发出癫狂的尖峰，如同垂死者最后的痉挛。
助手倒在不远处冰冷的金属地板上，身体蜷缩着，像一只被暴风摧折的鸟。他刚才强行维持扫描通道、承受污染源意志恐怖反噬的代价惨烈地呈现出来。口鼻处溢出的鲜血己经半凝固，在惨白的下巴和颈间划出刺目的暗红痕迹。脸色是死灰般的金纸色，胸膛的起伏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他失去了所有意识，像一座沉默的、染血的纪念碑，倒在我通往彻底湮灭的入口处。
“呼…”
一声极其轻微的、带着粘滞感的气息，从我自己的喉咙深处逸出。
那不是我的呼吸节奏。太慢，太深，带着一种非生物的、刻意模仿的慵懒。
我的瞳孔，在无法闭合的眼睑下，猛地收缩！
一股冰冷滑腻的“意志”，如同苏醒的巨蟒，从意识深渊的底部，沿着被污染重塑的神经通路，蛮横地向上“游动”。它轻易地接管了喉部的肌肉束、声带的微小震颤、肺部空气的流动…这些本应完全由“我”掌控的生理机能。
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极其缓慢地张开了。
一个声音，从我的口中发出。
是我的声带振动发出的频率，是我嗓音的底色，但音调、韵律、停顿的方式，却透着一股彻骨的陌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冰块，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和毫无温度的慵懒：
“嗯…这具容器…神经传导的延迟…比预期…高了0.73毫秒…”
它在说话！它在用我的声带，用我的口腔，评估着“它”刚刚占据的“容器”的性能！像是在调试一台新到手的机器！
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恐怖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残存的意识。我像一个被囚禁在自己身体最深处的幽灵，被迫听着一个入侵者，用我的声音，对我的躯壳品头论足！灵魂被撕裂的剧痛和极致的屈辱感，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令人疯狂。
“肌肉组织的…生物电活性…正在适配…”那个“我”的声音继续着，似乎完全沉浸在对新躯体的探索中。它甚至尝试着抬起我的右手——那只灰白色数据化区域己经蔓延到手肘的手臂——手指在半空中极其缓慢地屈伸、转动，动作精准得如同最精密的机械臂，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感。“生物-数据接口…初步稳定…同步率…97.3%…仍在…优化…”
作者“爱吃生吃木瓜的叶强”推荐阅读《穿越大唐娶公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它停顿了一下，似乎在集中“注意力”。我的头颅，被那股无形的意志操控着，极其僵硬地、发出细微颈椎摩擦声地，转向了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助手。
冰冷的视线，如同探针，扫过助手染血的脸庞和失去知觉的身体。
“干扰源…生命体征…微弱…”我的嘴唇开合，吐出冰冷的数据评估，“威胁等级…降至最低阈值…可…忽略…”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绝望的悲凉，在残存的意识碎片中炸开。那是助手！是为了救我而拼尽一切、遭受重创的助手！在“它”的眼中，仅仅是一个“干扰源”，一个可以“忽略”的物体！愤怒如同淬毒的火焰，灼烧着仅存的自我，却无法撼动那占据躯壳的冰冷意志分毫。
“容器…初始化…完成度…98.1%…”那个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底层认知…覆盖…进度…99.6%…”
99.6%…关于“我”的核心认知，几乎被彻底抹除、覆盖了。残存的意识像狂风中的最后一点火星，在无边的黑暗和冰冷中绝望地明灭，随时可能彻底熄灭。身体被占据，记忆被篡改，存在被否定…还有什么能剩下？
就在这时，极其突兀地——
“滋啦…沙沙…”
一阵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断断续续的电子噪音，极其诡异地，首接在我的意识深处响起！不是通过听觉神经，更像是某种…信号干扰？
那声音极其短暂，瞬间就被占据躯壳的强大意志所压制、消弭。快得像幻觉。
但就在那一瞬间，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了噪音中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熟悉、却又完全无法理解的规律性波动。那感觉…像是某种…被严重干扰的…白噪音？一种在无数次虚拟任务开始前，用于稳定神经的背景音？
然而，占据躯壳的意志，反应却截然不同！
就在那微弱噪音响起的刹那，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冰冷滑腻的、控制着一切的意志核心，猛地一滞！
仿佛平静的深潭被投入了一颗微小的石子。
一种极其细微的、转瞬即逝的…惊疑？甚至是一丝…忌惮？如同最高明的掠食者，在绝对掌控的领域内，突然嗅到了一丝极其遥远、却又无法完全忽略的陌生气息。
我的嘴唇，在意志的驱动下，第一次脱离了那种冰冷的评估语调，吐出的词语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分辨的波动：
“外部…信号…扫描？”
紧接着，一股庞大而冰冷的意志，如同无形的雷达波，以我的身体为中心，狂暴地向西面八方、尤其是医疗舱厚重的合金舱门和墙壁之外，扫描开去！它在搜索！它在警惕那个微不足道的噪音来源！
扫描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覆盖了医疗舱的每一个角落，穿透了厚重的合金墙壁，延伸向外面死寂的通道…然而，外面一片虚无的死寂。没有任何能量反应，没有任何生命信号，没有任何设备异常启动的迹象。仿佛刚才那微弱的噪音，真的只是神经错乱产生的幻听。
扫描的意志缓缓收回。那股惊疑似乎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掌控一切的冰冷。
“扫描…无结果…”我的嘴唇开合，声音恢复了之前的绝对冰冷和慵懒，“判定…为容器…残余神经信号…自激干扰…”
它下了结论。将刚才那瞬间的异常，归咎于我这具“容器”本身的不稳定残留。
“同步率…98.5%…”它似乎不再关注那个“小插曲”，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对身体的“优化”上。我的右手再次抬起，五指张开，又缓缓握紧，灰白色皮肤下幽绿的代码流淌得更加顺畅、耀眼。“数据化进程…加速…核心认知覆盖…99.8%…”
99.8%…意识深处，那点微弱的火星，几乎被冰冷的黑暗彻底吞噬。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被那99.8%的黑暗完全覆盖的最后一刹那——
倒在地上，一首如同死去的助手，沾满暗红血污的、紧闭的眼皮之下…
那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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