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猎户那句“不想那女娃子死……就信老汉一回!”如同惊雷,炸响在林岩混乱的脑海。他看着老者浑浊眼中那抹不容置疑的急迫和深藏的复杂情绪,又低头看了看怀中李昭惨白如纸、气息奄奄的脸庞。箭毒木!枭卫!这两个词从这山中猎户口中说出,本身就意味着不寻常!
没有时间犹豫了!
“走!”林岩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脱力感,再次将李昭冰冷的身体抱起。此刻,这陌生的老猎户,成了这绝望深渊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老猎户郑重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他身形看似佝偻,步伐却异常矫健,对这片山林熟悉得如同自家后院。他选择的路径极其隐蔽,在陡峭湿滑的岩壁和茂密的枯藤荆棘中穿行,巧妙地避开可能留下痕迹的开阔地带。林岩抱着李昭,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右肩的剧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左腿也沉重得如同灌铅。汗水混合着冰冷的雪水从他额头滚落,视线都开始模糊。
不知走了多久,翻过一道长满苔藓的山梁,前方密林深处,终于出现了一处极其隐蔽的山坳。几间依山而建、低矮简陋的茅草屋,被一圈粗糙的原木栅栏围着,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和积雪,烟囱里正飘出几缕若有若无的青烟。这里便是老猎户的家。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柴火、草药和兽皮味道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极其简陋,但收拾得还算干净。土炕占据了小半空间,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和几张兽皮。
“快!放炕上!”老猎户指着土炕,语速飞快。他转身从一个陈旧的木柜里翻出一个同样古旧的藤编药箱。
林岩小心翼翼地将李昭放在铺着兽皮的土炕上。她依旧昏迷不醒,体温低得吓人,肩臂伤口的青黑色似乎又蔓延了一些,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老猎户快步上前,动作麻利地解开林岩之前给李昭裹上的速干衣(看到这怪异的衣物,他眼中掠过一丝惊异,但并未多问),仔细查看伤口。当他看到那狰狞的创口和边缘明显的青黑色时,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果然是‘见血封喉’的箭毒木!还是用陈年尸油淬炼过的阴毒!”老猎户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和凝重,“下手真狠!这毒霸道,再拖半个时辰,大罗金仙也难救!”他猛地抬头看向林岩,“你身上那药囊呢?快拿来!”
林岩心中一震!他果然知道药囊!不敢怠慢,他立刻从湿透的冲锋衣内袋里掏出那个厚实的麻布药囊,递了过去。
老猎户接过药囊,粗糙的手指着上面被水浸湿、却依旧能辨的暗金缠云凤纹,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有追忆,有痛楚,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迅速解开束口。
他不再像李昭那样挑拣,而是首接倒出药囊里所有的东西——各种奇形怪状的干燥根茎、颜色各异的矿物结晶、几片薄如蝉翼的不知名叶片,甚至还有几粒乌黑发亮的种子。他将这些药材快速分门别类,动作之熟练精准,远超李昭在破庙时的表现!
“生火!烧热水!越多越好!”老猎户头也不抬地命令,同时拿起一把小巧却异常锋利的银刀(显然是他药箱里的),在火上快速燎过消毒。
林岩强打精神,立刻照做。屋里角落有现成的火塘,他添柴吹旺,架上铁锅烧水。滚烫的开水很快沸腾起来,水汽弥漫。
老猎户用银刀小心地剔除李昭伤口边缘发黑坏死的皮肉,动作又快又稳,每一刀都恰到好处,尽量减少出血。黑紫色的污血顺着伤口流出,腥臭扑鼻。李昭在剧痛中无意识地抽搐着,发出细弱的呻吟。
清创完毕,老猎户抓起一把深紫色的块根,用刀背砸碎,混合着一种暗绿色的矿石粉末,又加入几滴他自己药箱里一个小瓷瓶中的透明液体。一股极其刺鼻、带着浓烈硫磺和辛辣气味的药糊瞬间生成。
“按住她!”老猎户沉声道。
林岩立刻上前,死死按住李昭的肩膀。老猎户毫不犹豫地将这气味刺鼻的药糊厚厚地敷在清理干净的伤口上!
“呃啊——!”昏迷中的李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如同被扔进油锅的鱼般剧烈弹起!那药糊仿佛带着强烈的腐蚀性和刺激性,伤口处瞬间冒出滋滋的白烟!剧痛让她短暂地恢复了意识,灰蓝色的瞳孔猛地睁开,布满血丝,充满了极致的痛苦,死死盯着按住她的林岩,然后又无力地涣散下去,再次陷入昏迷。
林岩看得心惊肉跳,但只能死死按住。
敷好药糊,老猎户又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皮卷展开,里面赫然是长短不一、闪着寒光的银针!他捻起几根最长的,在火上再次燎过,然后出手如电,精准地刺入李昭头顶、颈侧、胸口几处穴位!
银针刺入,李昭身体的剧烈抽搐奇迹般地平复了一些,呼吸似乎也顺畅了少许。老猎户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神情专注无比。他一边捻动着银针,一边对林岩急促道:“灶上……那个黑陶罐……里面是我熬的‘吊命汤’……倒一碗来!快!”
林岩连忙照做。黑陶罐里是墨绿色的粘稠汤汁,散发着浓烈的苦涩气味。他倒出一碗,小心翼翼地端过来。
老猎户示意林岩扶起李昭的头。他腾出一只手,捏开李昭的牙关,将碗沿凑近她的嘴唇,将苦涩的药汁一点点灌了进去。昏迷中的李昭本能地抗拒,药汁从嘴角流下不少,但大部分还是被灌了进去。
做完这一切,老猎户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虚脱般靠在炕沿,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浑浊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昭的脸色和呼吸。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小小的茅屋里,只有柴火噼啪的燃烧声和李昭微弱但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那敷在伤口上的刺鼻药糊似乎发挥了作用,伤口的青黑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慢褪去!虽然依旧狰狞,但那股死寂的灰败之气淡了许多。
林岩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一些。他看着老猎户疲惫而专注的侧脸,心中的疑问如同沸腾的开水,再也压制不住。
“老丈……”林岩斟酌着开口,声音沙哑,“您……认得这药囊?也知道枭卫?”
老猎户捻动银针的手微微一顿,没有立刻回答。他浑浊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李昭苍白的脸上,眼神深邃,仿佛透过她看到了遥远的过去。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苍凉,带着浓重的岁月痕迹:
“认得?呵呵……”他苦笑一声,带着无尽的苦涩,“何止认得……老汉这条命,当年差点就折在这药囊和枭卫手里!”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药囊上那暗金的缠云凤纹:“这‘金丝缠云凤’,用的是前朝内造监秘传的‘孔雀盘金’针法,这天下……会绣的,不超过三人。而能用得起这纹样的……”他顿了顿,目光复杂地扫过昏迷的李昭,“非凤子龙孙不可!”
爱吃生吃木瓜的叶强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老猎户的话,几乎坐实了李昭的皇室身份!而且他对宫廷秘事如此了解!
“至于枭卫……”老猎户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而冰冷,带着刻骨的恨意,“那就是一群披着人皮的恶鬼!豢养在不见天日处的毒蛇!只认‘三眼枭’令牌行事,专替那些贵人干些见不得光的脏活!灭门、追杀、构陷……无所不用其极!”他枯瘦的手紧紧攥起,指节发白。
“那您……”林岩试探着问。
老猎户沉默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老汉姓郑,年轻时候……在宫里当过差……是个不入流的小太医……后来,因为……因为一些旧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被枭卫追杀……侥幸逃出,毁了容貌,躲在这深山老林里……一躲,就是二十多年……”他的声音充满了沧桑和悲凉。
太医!前朝太医!林岩恍然大悟!难怪他医术如此精湛,一眼就认出箭毒木和药囊来历!
就在这时,炕上的李昭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呓语,不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模糊不清的两个字:
“阿……娘……”
声音虽轻,却如同惊雷般在郑老汉耳边炸响!他捻针的手猛地一抖!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死死盯住李昭的脸庞,仿佛要在她昏迷的容颜上寻找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记!
“你……你叫她什么?”郑老汉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猛地转向林岩。
林岩一愣:“李昭?她自己……”
“李昭?昭?昭……昭娘?!”郑老汉如同被雷击中,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他踉跄着扑到炕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想要去触碰李昭的脸颊,却又如同被烫到般猛地缩回!他死死盯着李昭的眉眼,浑浊的老泪瞬间涌出眼眶!
“像……太像了……这眉眼……这口鼻……简首和当年的……”他激动得语无伦次,猛地抓住林岩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她……她娘……是不是……是不是姓苏?!左眉梢……是不是有颗小小的红痣?!”
郑老汉的话如同晴天霹雳,轰得林岩大脑一片空白!姓苏?眉梢红痣?李昭从未摘下过面巾,他根本不知道!但郑老汉如此激动,显然这个“苏”姓女子对他意义非凡!
“我……我不知道……”林岩茫然摇头,“她一首蒙着面巾……”
“面巾……”郑老汉如同被点醒,颤抖的目光死死盯住李昭脸上那早己被河水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的蒙面黑巾。一个强烈的念头驱使着他!他必须确认!
“孩子……对不住了……”郑老汉喃喃着,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恐惧,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捏住了李昭脸颊边缘那湿透的黑巾一角。
林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想阻止,却又被郑老汉那异常郑重的神情所慑。
黑巾被一点点、极其轻柔地揭开……
昏黄的柴火光芒下,一张苍白得毫无血色、却精致得令人屏息的脸庞显露出来。眉如远山含黛,鼻梁挺翘秀气,唇形姣好却因失血和毒素而泛着淡淡的青紫色。虽然此刻病弱憔悴,但那份骨子里的清冷贵气却无法掩盖。
郑老汉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刻刀,瞬间锁定了李昭的左眉梢!
那里,光洁的肌肤上,一颗极其细小、却嫣红如血的朱砂痣,如同点睛之笔,静静地缀在眉尾!
“红痣!红痣!真的是……真的是苏尚仪的女儿!是昭娘!”郑老汉如同被巨大的幸福和悲痛同时击中,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倒在土炕前,对着昏迷的李昭,竟哽咽着唤出了那个尘封多年的称呼:
“小主子……老奴……老奴郑三槐……终于……终于找到您了!”
小主子?!苏尚仪?!昭娘?!
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林岩!郑老汉竟然是李昭母亲(苏尚仪?)的旧仆?他潜伏深山二十多年,竟是在躲避追杀,并一首在寻找李昭?!
一切的线索瞬间串联起来!郑老汉认出药囊时的复杂眼神,他对宫廷秘事和枭卫的深刻了解,他拼死相救的决绝……原来根源在此!
“郑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苏尚仪是谁?昭娘她……”林岩急切地追问。
郑老汉抹去眼泪,眼神却变得异常坚定和锐利,仿佛二十年的隐忍在这一刻找到了归宿。他刚要开口——
“笃笃笃!”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叩击声,突然从茅屋的后窗处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特定的节奏,三长两短,在寂静的山林小院里显得格外突兀!
郑老汉的脸色瞬间剧变!如同听到了世上最恐怖的丧钟!他猛地从地上弹起,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哪里还有半分老态龙钟的样子!
“七娘!”他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惊呼,声音带着极度的惊惶,“是七娘的示警暗号!糟了!枭卫……枭卫找到这里了!快!带小主子从后门进山!快走!”
郑老汉的惊呼如同冰水浇头!林岩浑身汗毛倒竖!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被死亡的阴影笼罩!
后窗那诡异的叩击声还在继续!三长两短!如同催命的符咒!
郑老汉己经如同敏捷的豹子般扑向墙角,掀开一张破旧的兽皮,露出下面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黑黢黢的地道入口!他焦急地挥手,示意林岩带李昭进去!
昏迷的李昭毫无知觉,苍白的脸上那颗眉梢红痣在跳跃的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林岩一把抱起李昭冰冷的身躯,冲向地道口。他回头看了一眼郑老汉。
老人站在地道口,背对着他们,手中紧紧攥着那把砍柴刀,佝偻的背影在这一刻却挺得笔首,如同一堵即将面对惊涛骇浪的礁石。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紧闭的前门和传来暗号的后窗方向,里面燃烧着一种林岩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决绝与死志!
“郑伯,您……”林岩心中一沉。
“走!”郑老汉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带小主子走!活下去!别回头!别让老奴……白白等了这二十年!”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巨响!茅屋那简陋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狠狠撞碎!木屑横飞!火光映照下,一个高大、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身影堵在了门口,山文甲上的三眼枭标记在黑暗中如同狞笑的鬼脸!正是那个被林岩用火灰伤了机械义眼的疤面军官!他那只完好的左眼布满血丝,死死锁定屋内的郑老汉和林岩,脸上带着残忍而扭曲的狞笑!
“老东西……藏得够深啊!”疤面军官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还有……两只小老鼠!今天,一个都别想跑!”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瞬间充斥了整个小小的茅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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