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一树的意识触碰到那台受损的神庭卫士的瞬间，他预想中的、冰冷复杂的数据洪流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破碎的、充满了悲鸣与绝望的……记忆海洋。
嗡——
李一树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进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不再是冰冷的宇宙和惨烈的战场，而是一片散发着柔和光芒的水晶森林。天空是温暖的橙色，巨大的、如同蒲公英般的发光植物在空中缓缓飘浮。一个个背生华丽水晶羽翼、身披银色战甲的智慧生命，正在这片梦幻般的土地上生活、修炼。
【晶翼族】。
一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李一树的脑海中。
画面飞速流转，他“看”到了一名年轻的晶翼族战士。他名叫凯拉，是族中最有天赋的“天空骑士”。他意气风发，在水晶森林中与同伴切磋剑技，在云端之上与爱人追逐嬉戏。他的世界，充满了阳光、荣耀和爱。
李一树就像一个旁观者，默默地感受着凯拉生命中的喜怒哀乐。他能感觉到凯拉对族人的热爱，对未来的憧憬。这是一个鲜活的、有血有肉的灵魂。
然而，美好的画面，被突然降临的黑暗撕得粉碎。
天空，被一片无法形容的“寂静”所笼罩。那种感觉，李一树再熟悉不过了——【寂静星域】。
紧接着，庞大的、如同噩梦般的“静默哨塔”，出现在了晶翼族母星的轨道上。
裁决官降临了。
它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宣告了“格式化”的判决。
战争爆发了。
英勇的晶翼族人，驾驶着他们华丽的水晶战舰，冲向了那个不可战胜的敌人。凯拉，作为最强的天空骑士，冲在了最前面。
李一树“看”到了那场惨烈至极的战斗。晶翼族的武器，能够操控光和能量，但在绝对的规则面前，显得那么无力。战舰被轻易撕碎，城市在无声中湮灭。
凯拉的爱人，在他面前，被一道空间裂痕吞噬，连一声悲鸣都未能发出。
他的同伴，一个个化作宇宙的尘埃。
无尽的愤怒和悲伤，化作了凯拉最后的决死冲锋。他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将所有的力量汇聚于手中的水晶长枪，刺向了那高高在上的裁决官。
那一枪，甚至在裁决官的铠甲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划痕。
然后，他被抓住了。
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进了冰冷的“静默哨塔”。
接下来的画面，是李一树永生难忘的噩梦。
在一个类似实验室的纯白空间里，凯拉被束缚在一个金属台上。无数冰冷的机械臂和能量探针，刺入他的身体，刺入他的灵魂。
他能“听”到一段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意念在回响。
【样本：晶翼族‘凯拉’】
【灵魂强度：优】
【规则适应性：良】
【情感模块……过于冗余，予以剥离。】
【记忆模块……过于混乱，予以格式化。】
【战斗本能……符合标准，予以保留并优化。】
【结论：适合改造为‘神庭卫士’序列。】
“不——！”
李一树仿佛能听到凯拉在灵魂层面发出的、撕心裂肺的咆哮。
他看到，凯拉关于爱人、关于族人、关于家园的所有美好记忆，都被一股粗暴的力量，硬生生地从他的灵魂中抽离出去，像垃圾一样被丢弃。
他的愤怒、他的悲伤、他的恐惧，这些属于一个“人”的情感，被一点点磨平、删除。
最后，只剩下最纯粹的、最原始的……战斗本能。
他的灵魂，被塞进了一具冰冷的水晶躯壳。他的意志，被刻上了服从神庭的绝对烙印。
一个英雄，就这样，被改造成了一台只会杀戮的机器。一台……用来屠杀其他反抗者的、昔日的英雄。
嗡！
李一树的意识猛地被弹回了远征号的舰桥。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额头上全是冷汗。
“一树！你怎么样了？”小雨第一个发现他的异状，连忙扶住他。
“老大，你看到了什么？”苍龙也凑了过来，他看到李一树的眼神，那是一种混杂了震惊、愤怒和深深悲哀的眼神。
李一树没有立刻回答，他抬起头，再次看向战场。
那台受损的神庭卫士，在同伴的掩护下，正在缓缓后退。它那水晶般的身体上，裂痕正在缓慢愈合。
可现在，李一树再也无法将它看作一台冰冷的机器。
他看到的，是一个被囚禁在钢铁牢笼中，发出无声悲鸣的英雄灵魂。
“它们……”李一树的声音有些沙哑，“它们不是机器。”
他将自己刚才在卫士记忆中看到的一切，用最简洁的语言，告诉了舰桥上的所有人。
整个舰桥，再一次陷入了死寂。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愤怒。
“这群混蛋！”苍龙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外骨骼装甲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他们……他们竟然把别的文明的英雄，改造成自己的走狗！这比首接杀了他们，还要残忍一百倍！”
普罗米修斯扶了扶眼镜，镜片下的目光闪烁不定。“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完美的战斗逻辑，悍不畏死的冲锋……因为它们本身，就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神庭剥夺了他们的一切，唯独留下了战斗的本能，并将其优化成了杀戮程序。”
小雨的眼眶红了。她无法想象，那些卫士的躯壳里，承载着怎样深沉的绝望。每一个卫士，都代表着一个被毁灭的文明，一个被扭曲的英雄。
“我们……还要继续打下去吗？”一个年轻的参谋，声音颤抖地问道。
每摧毁一台卫士，是不是就等于，亲手终结了一个本该被铭记的英雄？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是啊，还怎么打？
之前，他们是为了生存，对抗冰冷的杀戮机器。现在，他们却成了刽子手，去屠杀那些同样被神庭所迫害的“同类”。
这种道德上的枷锁，让所有人都感到了窒息。
“打。”
李一树的声音，斩钉截铁。
“但是，要换一种打法。”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所有人，眼神中之前的悲哀己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我们不能再以摧毁它们为目标。我们的目标，应该是……解放它们！”
解放！
这两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中的迷雾。
“解放？”普罗米修斯立刻明白了李一树的意思，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是说……想办法切断神庭对它们的控制，唤醒它们原本的意识？”
“没错。”李一树点了点头，“神庭能给它们植入控制程序，我们就能给它们植入‘解放’程序！”
“这……这在理论上是可行的！”普罗米修斯的眼中爆发出狂热的光芒，“它们的本质是灵魂和程序的结合体！既然是程序，就一定有漏洞，有后门！我们需要一种……一种能够绕过神庭控制协议，首接作用于它们灵魂核心的……规则病毒！”
“我叫它，【灵魂病毒】。”李一树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看向战场，看着那些依旧在与人类舰队缠斗的神庭卫士，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撤退。”他下达了新的命令，“所有战舰，交替掩护，与敌人脱离接触，我们先退回安全区域。”
“老大，就这么退了？”苍龙有些不甘心，他们己经付出了三艘驱逐舰的代价。
“我们现在的任务，不是打赢这场战斗。”李一树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那座巨大的“静默哨塔”上。
“而是，为这些被囚禁的英雄们，铸造一柄……能够斩断他们身上枷锁的，解放之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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