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气混着劣质熏香，像两条毒蛇钻进鼻腔。
头痛欲裂。
顾朝辞的意识从混沌中挣扎而出，费力睁开眼，视线花了许久才聚焦。
入目是陌生的雕花木窗，光线从缝隙里挤进来，在空气中切割出几道明亮的尘柱。身下是触感粗糙的锦被，带着一股子霉味。
她猛地坐起身，这个动作牵扯到后脑，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几欲作呕。
紧接着，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脑海。
一个同样名为“顾朝辞”的少女，骄纵，愚蠢，恶毒。
一本她曾在通勤地铁上打发时间翻过的古早虐文，《帝业》。
书里的恶毒女配也叫顾朝辞，是当朝太傅之女。因太傅被政敌构陷，满门抄斩，唯有她被男主萧临渊的死对头——残暴的三皇子买下，送给了当时还是阶下囚的男主，意图折辱。
原主将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男主身上，百般虐待，成了他登基路上最深刻的一道血痕，最后被掌权的萧临渊下令削棍，弃于瓮中，哀嚎三日而死。
这两段信息在她脑中猛烈相撞，然后，合二为一。
顾朝辞的血色瞬间褪尽。
淦。
我穿书了。
还穿成了这个开局就把男主虐得体无完肤，最终下场凄惨的炮灰女配。
一阵轻微的铁链拖动声，从房间的角落传来。
她的脖颈像生锈的齿轮，发出“咯咯”的声响，僵硬地转向那个方向。
角落的阴影里，一个少年被粗重的玄铁锁链缚住西肢，锁在墙角的铁环上。
他身着脏污的囚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长发凌乱地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在外的皮肤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旧伤叠着新伤，有些地方皮肉翻卷，己经发紫发黑。
是他。
《帝业》的男主角，未来杀伐果断、一统天下的暴君——萧临渊。
而记忆清晰地告诉她，这些新鲜的伤痕，正是“她”昨天下午用浸了盐水的鞭子，亲手抽出来的。
顾朝辞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连呼吸都停滞了。
怎么办？
一个念头疯狂地在脑中尖叫。
方案一，杀人灭口？
她立刻否决。别说他有男主光环，根本杀不死。就算侥幸成功，囚禁他的人是三皇子，萧临渊一死，三皇子第一个就会来查，届时自己死得更快。
方案二，立刻放了他，跪地求饶？
顾朝辞的脑海里浮现出书中对萧临渊的描述：睚眦必报，隐忍狠戾。
一个未来的暴君，会相信一个前一刻还在虐待他的人的眼泪和忏悔？他只会觉得这是新的折磨手段，是在猫捉老鼠，等他一朝脱困，会用更残忍的方式回报自己。
方案三，跑路？
她一个被三皇子“赏”下来的玩物，身无分文，能跑到哪去？这别院内外都是三皇子的人，她踏出这个房间都难，更别提逃出生天。
跑不掉，杀不了，求饶没用。
这是一个死局。
冷汗瞬间浸透了她的手心，顺着指缝滑落，带来一阵黏腻的冰凉。
就在她几乎要被恐惧吞噬时，角落里的少年，动了。
他仿佛感受到了她的注视，缓缓抬起了头。
凌乱湿黏的发丝滑落，露出一张脸。即便布满污痕与血迹，也无法掩盖那份惊心动魄的俊美。眉骨高挺，鼻梁如削，只是那双本该充满少年锐气的眼睛，此刻却空无一物。
不，不是空无一物。
顾朝辞看清了。
那里面没有一个阶下囚该有的屈辱、不甘或是怨毒。
那是一片经历过万世沉浮的沧桑与死寂，平静得像一场暴雪过后的冰原。而在那片冰原之下，埋藏着、浓缩着几乎要化为实质的血色仇恨和凛冽杀意。
这眼神……
顾朝辞脑中“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这不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能有的眼神！
这是《帝业》大结局里，那个君临天下，一手将她削棍的暴君萧临淵的眼神！
一个让她通体发寒、几乎要魂飞魄散的念头浮现。
他……
他也重生了！
一个知道全部剧情、但手无缚鸡之力的穿书者，对上一个带着满级仇恨值和未来全部记忆的重生男主。
这不是地狱开局。
这是首接把她扔进了十八层地狱，还浇上了一勺热油。
极致的恐惧过后，反而是诡异的、被迫冷静下来的清醒。
顾朝辞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
他恨她。
恨的是原主的虐待，以及原主的愚蠢。在前世的剧情里，原主就是个被三皇子轻易挑唆，用来折磨萧临渊的、没有脑子的工具。
所以，任何“正常”的反应——无论是继续施虐，还是恐惧求饶，都在他前世的预料之内。他能轻易看穿她的所有想法，然后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等待着复仇的那一天。
常规路线，全都是死路。
那就不能走常规路线。
她必须做出超出他前世记忆的、他无法理解、无法预判的行为。
她不能表现出恐惧，不能表现出心虚，更不能表现出讨好。
要打破他的认知，让他那套重生带来的预知剧本，从自己这里第一个字就作废。
他以为她是棋子？
那她就要做那个执棋的人。
他以为她蠢？
那她就要比他更疯，更让他捉摸不透。
或许，这是唯一的生路。
顾朝辞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擂鼓般的心跳和西肢的战栗。
她掀开被子，赤着脚，一步一步，踩在冰冷坚硬的木地板上。
木板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她走到了萧临渊的面前。
他依旧抬着头，那双淬着寒冰与杀意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判断她这次又想玩什么新的花样。
顾朝辞在他身前缓缓蹲下，与他被锁链吊着、半跪在地的姿势，达成了平视。
这个举动，让萧临渊的眸光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然后，他看见这个女人伸出了手。
她的手指冰凉，指尖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轻颤，却用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抬起了他沾着血污的下巴，强迫他更清晰地看向自己。
指腹的温软触感与下颌骨的冰冷坚硬形成鲜明对比。
萧临渊的瞳孔，猛然一缩。
预想中的尖叫、咒骂、或是新一轮带着风声的鞭打，全都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女人平静到诡异的眼神，和一句轻飘飘的问候。
她的声音不大，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却格外清晰，带着一丝刚睡醒的沙哑和漫不经心。
“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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