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萧临渊扼住顾朝辞喉咙的那一刻，彻底凝固。
复仇的快意，像岩浆一样在他胸中灼烧。
“妖女……你的邪术……被我破了！”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充满了胜利的和残忍的解脱。
那只手，不再是之前那个虚弱少年的手，而是冰冷的、坚硬的、如同玄铁铸就的刑具。他的指尖带着地牢里的阴冷，深深陷入她的皮肉。
窒息感，像潮水般将顾朝辞瞬间淹没。
眼前的世界先是蒙上了一层红雾，如同浸水的朱砂画。随即，红色褪去，变成大块大块的黑色斑点，像墨滴入水，迅速晕染开，蚕食着最后的光亮。王神机和云珠惊骇的脸，在视野的边缘扭曲、拉长，最后消失在纯粹的黑暗里。
耳畔，一切声音都仿佛被拖入了深海。云珠的尖叫、王神机的怒喝、桌椅的碰撞声……都变得遥远、沉闷，像是隔着厚重的天鹅绒。唯一清晰的，是自己颈骨被压迫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和血液冲上大脑时，太阳穴里狂乱的心跳，如同一面濒临破碎的战鼓。
要死了……
这次是真的要死了。
上辈子猝死在办公桌上，这辈子……要被一个脑补过度的中二少年掐死？
何等……荒谬……
不！我不要死！我还没有看到父母最后一面，没有吃够楼下的麻辣烫，没有去环球旅行……我好不容易才重活一次，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在这濒死的瞬间，她的大脑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冷静！顾朝辞，你这个在996福报里淬炼过的社畜，比这更操蛋的甲方爸爸都见过！冷静下来！
他说的……是邪术。
他一首都以为，我在搞玄学。
如果他认为我在施展邪术，那我的每一个反常行为，都是“施法”的步骤。买尸体、假葬礼、棺材……这些都是“仪式”。而开锁……就是仪式的最后一步。他认为锁被打开，就是邪术成功的标志，所以他要反击……
他构建了一个自洽的、充满阴谋论的世界。要打破它，不能用道理，不能用解释……只能用一个更荒谬、更不可理喻的“真相”，去摧毁他那个“伪真相”的根基。
那颗糖！
那颗被他破解了两天两夜的、我随手放进去的糖！
在他那套宏大的“邪术”逻辑里，这颗糖是什么？是祭品？是阵眼？还是……一个他无法解释的、多余的BUG？
我要告诉他，他呕心沥血对抗的一切，在我这里，只是一场……无聊的游戏。
而那颗糖，就是游戏的通关奖励……
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原本抓挠着萧临渊手臂的双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这在萧临渊眼中，是猎物彻底认命的表现，让他复仇的达到了顶峰。
然而，他没有看到，在她垂下的袖中，她的指甲己经深深地掐入了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换取了大脑最后一丝清明和发声的力气。
她的嘴唇艰难地开合，像一条濒死的鱼，用尽全身的力气，将肺里最后一点残存的空气，挤向声带。
那不是一句话，而是几个破碎的、不成调的音节，像用生锈的刀片在砂纸上摩擦。
“……那……颗……糖……”
萧临渊手上的力道因困惑而微不可察地一松，这给了她继续的机会。
“……是……你……解开……锁的……奖……励……”
这句话说完，她便彻底失去力气，头一歪，仿佛真的死去了。
奖励？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铁针，狠狠扎进了他的大脑，让他所有的思维都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备受宠爱的太子时，母后曾在他因为练剑而磨破手后，偷偷塞给他一颗糖。母后笑着说：“我们临渊最乖了，吃了糖，就不疼了。这是给勇敢孩子的奖励。”
糖的甜味，和他记忆中母亲的温柔，瞬间与眼前这张因窒息而痛苦的脸重叠……
奖励……她竟然说是奖励？
我这两天两夜赌上尊严和性命的对抗，我这些关于邪术、关于换命、关于天命的悲壮推理……在她看来，只是一个……需要被“奖励”的游戏？！
随着这个荒诞念头的升起，他坚固的、由仇恨构筑的世界，出现了一道裂缝。
他扼住她脖颈的手，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样，猛地松开了。
顾朝辞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从墙上滑落在地。
新鲜的空气涌入肺部，引发了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她趴在地上，咳得惊天动地，眼泪和口水糊了一脸，狼狈不堪，但她知道，她活下来了。
萧临渊没有再攻击，也没有逃跑。
他只是踉跄地后退了几步，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桌上的茶具哗啦一声碎了一地。
他双手抱住头，痛苦地低吼，像一头受伤的野兽。他不断地摇头，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不是在对别人说，而是在对自己说，在拼命抵抗那个即将摧毁他整个世界观的可怕“真相”。
他一拳砸在墙上，墙皮簌簌落下，他的手背鲜血淋漓，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这种肉体的疼痛，远不及他内心世界崩塌带来的痛苦。
现场一片狼藉。
顾朝辞在云珠的搀扶下，缓缓站起。她没有整理自己狼狈的仪容，只是用袖子随意地擦去嘴角的口水，但她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平静。脖子上清晰的指痕，像一道狰狞的血色项链，赋予了她一种妖异而强大的气场。
她走到那颗掉落在地、沾了些灰尘的麦芽糖边，弯腰，将它捡了起来。
在萧临渊、王神机、云珠三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剥开油纸，将那颗糖，放进了自己的嘴里。
糖的甜味，混合着她喉咙里残留的血腥味，形成一种诡异的味道。
她走到失魂落魄的萧临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看来，你并不喜欢我的奖励。”
她停顿了一下，让这句话的寒意彻底渗透。然后，她一字一顿地宣告了新的游戏规则。
“也罢。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奖罚了。”
“只有……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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