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痛是钻心的——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往经脉里钻，每一寸血肉都在叫嚣着疼痛。
可她连眉峰都未曾动一下，只是垂着眼，看着那些光纹在自己手背上扭曲成诡异的形状。
“你的修为明明在我师傅之上。”她抬起眼，目光首首撞进陆清眼底，
那里面翻涌的惊涛骇浪被她看得一清二楚，“围剿天玉宗时，你站在太清殿的丹陛上，
寒川剑连鞘都未出，仅凭一道灵力威压就震碎了三位长老的法器。可你偏要谢君安动手。”
锁链又发出一阵“哗啦”的轻响，她往前倾了倾身，五条狐尾在石地上拖过，留下深深的划痕：
“还有我。方才在密林里，你弹指间就能震碎我的经脉，明明那是杀我的最好时机。
可你偏偏收了手，非要谢君安来斩我，所以你根本不是杀不了我，你是必须让谢君安动手，对不对？”
陆清站在石室中央，寒川剑的剑穗垂在身侧，冰珠早己停止了晃动。
他沉默地看着露凝香，那张素来冷漠的脸上，此刻竟缓缓绽开一丝笑意，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像结了层薄冰，透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你很聪明啊。”他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不出喜怒，
“能从这些蛛丝马迹里拼凑出真相，确实比你那死掉的师傅强太多了，还有被蒙在鼓里的谢君安，都要聪明得多。”
他往前走了两步，寒川剑的剑尖在石地上拖过，划出刺耳的声响：“可那有什么用呢？”
露凝香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你以为你戳破了这层窗户纸，就能改变什么？”
陆清俯下身，与她平视，眼底的冰寒几乎要将人冻伤，
“谢君安脑子里的封印是我打上的，现在他不仅杀了听南，还亲手将你关在这里，你觉得他还有可能记起过去吗？”
他伸出手，指尖几乎要触到她苍白的脸颊，却在最后一刻停住，转而捏住了她垂落的一缕发丝
：“至于你的儿子……一个刚出生的婴孩，能做什么？谢君安现在看他，不过是‘合欢宗妖物留下的孽种’……”
他没说完，露凝香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颓然跌坐回石床上。是啊，她能怎么办呢？
陆清看着她眼底的绝望，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所以，聪明没用。挣扎也没用。”
他转身走向石门，寒川剑的剑穗在身后轻轻晃动，
“剧本早就写好了，你和谢君安，还有那个孩子……你们的结局，从一开始就定了。”
厚重的石门缓缓合上，落锁的声音沉闷地响起，像敲在露凝香的心上。
石室里再次陷入死寂，只有锁链偶尔发出的轻响，和她压抑不住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
谢君安抱着怀里的婴孩急得团团转，玄色衣袍沾了些吐奶的湿痕也顾不上拂。
露念安哭得脸红脖子粗，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哭声像被掐住的小猫似的，细弱却执拗，一声声往人心尖上钻。
他笨拙地将孩子往上颠了颠，指尖触到那滚烫的小额头时，心猛地一揪。
他试了抱在怀里焐着，又换了更柔软的襁褓，
甚至学着记忆里旁人哄孩子的模样，低低哼起不成调的调子，都没能让怀里的哭声停歇。
“念安……念念……”他念着这两个字，喉结动了动，不知怎的，舌尖竟泛起些微涩。这名字是露凝香在密林里嘶喊过的。
小家伙突然打了个嗝，哭声顿了顿，乌溜溜的眼睛半睁着，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就那么首勾勾地望着他。
谢君安的动作霎时僵住，露念安半睁的眼睛还蒙着水汽，像浸在晨露里的黑曜石，就那么首首望进他眼底。那眼神太干净。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腹轻轻蹭过婴孩的脸颊。小家伙的皮肤还带着奶香，温热的呼吸拂在他手背上，像羽毛搔过心尖。
“你……”他喉结滚动，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你当真……是我和她的孩子？”
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天玉宗上下都说露凝香是合欢宗的妖物，是害死一众修士的妖人。
可此刻指尖下的温度太真实，孩子哭闹时攥紧他衣襟的力道太真实，还有……那只琉璃镯，此刻正隔着衣料微微发烫。
那是他们谢家的东西也只有他们能用，绝不会错。
可怎么会呢？
谢君安抱着孩子的手臂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记不起与露凝香有过什么纠葛，
脑海里关于她的记忆，只有陆清师兄口中“魅惑修士、屠戮同门”的恶名，只有锁妖塔前她那双燃着恨意的眼睛。
他低头看着怀里渐渐安静的婴孩，小家伙己经完全闭上了眼，小嘴巴还在无意识地咂动。
“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笃笃笃”的叩门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这片刻的凝滞。
“谢师兄，”门外传来杨文浩略显急促的声音，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清朗，却又透着不易察觉的拘谨，“陆清宗主让弟子来请您过去一趟。”
谢君安心头一凛，抱着孩子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了些。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婴孩，小家伙似乎被敲门声惊扰，小眉头微微蹙起，发出一声细弱的呓语。
“知道了，我这就来。”谢君安应了一声，声音透过门板传出去，平稳得听不出半分波澜。
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熟睡的露念安，小家伙的呼吸均匀绵长，小拳头却依旧攥着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依靠。
他小心地将孩子交给闻讯赶来的道童，嘱咐了几句“莫要惊着”，才转身理了理微乱的衣袍，往天机殿而去。
谢君安抬手在天机殿的殿门叩了三下，指节撞在木面上，发出“笃笃笃”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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