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时，苏晚就被铁链拖拽的声音惊醒了。
不是她脚踝上的那条。声音来自楼下，沉闷而滞涩，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被拖着穿过客厅的大理石地面。窗帘缝隙透进的微光里，床头那帧血书保证书泛着暗褐色的光，“永远不离开” 五个字被晨露洇出毛边，像要从纸上渗出来，钻进她的皮肤里。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陆?昨晚给她换药时，用绷带缠得格外紧，说是 “这样能让我们的血融合得更快”。他说话时的呼吸拂过她的皮肤，带着草莓糖和消毒水混合的诡异气息，让她胃里一阵翻涌。
楼下的拖拽声突然停了，紧接着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
苏晚的心猛地一跳。她挣扎着坐起来，脚踝的铁链绷紧，勒得皮肉生疼。那声音来自泳池的方向 —— 别墅后花园的露天泳池，张妈每天早上都会去清理落叶。
张妈。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苏晚就浑身发冷。三天前，她趁陆?去公司，偷偷塞给张妈一张写着求救信息的纸条，塞进了她擦地的抹布里。张妈当时愣了一下，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把抹布放进了水桶。
这三天来，陆?没有任何异常，苏晚几乎以为张妈把纸条扔了，或者根本没看见。可刚才那声落水声……
她跌跌撞撞地扑到窗边，用尽全力掀开厚重的窗帘。晨雾中的泳池像块暗绿色的玻璃，水面上漂浮着个黑色的物体，轮廓像个人形。
“想看吗？”
陆?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苏晚吓得猛地回头。他穿着件深灰色睡袍，领口敞开着，露出锁骨处被她抓伤的旧痕，手里端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那是张妈，” 他轻描淡写地说，抿了口咖啡，“她今早清理泳池的时候，不小心掉下去了。”
苏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在地毯上。“不小心？” 她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她昨天还说要给我做我爱吃的桂花糕！”
陆?走到她面前，用没拿咖啡杯的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人总是会不小心的，” 他的指尖滑到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就像有些人，总不小心想逃跑，想背叛我。”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像淬了毒的刀。“你说，她是不是不小心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
苏晚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停止跳动。她看着陆?眼底一闪而过的残忍，终于明白 —— 张妈看到了那张纸条，她试图帮她求救，所以她死了。
是她害死了张妈。
这个认知像冰水浇在头顶，让她浑身发抖。她猛地推开陆?，踉跄着往门口跑，脚踝的铁链在地板上拖出刺耳的声响。
“我要去看看她！” 苏晚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要去给她收尸！”
陆?几步就追上她，从身后紧紧抱住她的腰，力道大得几乎要把她揉进骨血里。“别去了，”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危险，“她现在的样子不好看，会吓到你的。”
“放开我！陆?你这个杀人犯！” 苏晚疯狂地挣扎，用手肘向后撞他的肋骨，“是你杀了她！是你！”
陆?突然松开手，反手给了她一个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苏晚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渗出血丝。
他看着她震惊的眼神，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是又怎么样？” 他抓住她的头发，强迫她看着自己，“她想带你离开我，她该死！所有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人，都该死！”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疯狂，突然停止了挣扎。她的心里只剩下一片麻木的冰冷，比泳池里的水更冷。她知道，和这个疯子讲道理是没用的，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所有阻碍他的人，都只能被毁灭。
“我想去看看她。” 苏晚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没有哭，也没有怒，只是用一种近乎空洞的眼神看着陆?，“最后一次。”
陆?的手指顿了顿，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平静下来。他盯着她看了几秒，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点了点头。“可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但你要答应我，看完之后，就彻底忘了她。”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往楼下走。脚踝的铁链拖在地上，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在为死去的张妈敲丧钟。
泳池边围了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应该是陆?的保镖。他们看到陆?和苏晚过来，立刻恭敬地低下头。泳池里的黑色物体还在漂浮着，晨风吹过，掀起一阵腥甜的气味。
“把她捞上来。” 陆?对保镖命令道，然后转头对苏晚说，“你看清楚，这就是背叛我的下场。”
两个保镖跳进泳池，费力地把张妈的尸体拖到岸边。张妈的眼睛还圆睁着，嘴巴微微张开，像是在呼喊什么。她的手腕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显然不是溺水那么简单。
苏晚的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去。她看着张妈冰冷的脸，想起她每次送餐时偷偷塞给她的小点心，想起她在陆?发脾气时默默挡在她身前，想起她昨天说 “小姐，总会有办法的” 时眼里的光。
是她，是她害死了这个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愧疚涌上心头，苏晚突然推开身边的陆?，纵身跳进了泳池。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她，刺骨的寒意让她浑身发抖。她奋力游到张妈身边，想合上她的眼睛，想最后再抱抱她。
可她的手刚碰到张妈的手臂，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拽了回去。陆?跳进泳池，一把将她拦腰抱住，将她拖向岸边。
“你疯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暴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想跟她一起死吗？！”
苏晚拼命挣扎，手脚并用地踢打着他。“放开我！让我再看看她！陆?你这个魔鬼！你连死人都不放过！”
陆?被她踢得闷哼一声，却抱得更紧了。他将她拖上岸，狠狠地摔在草地上。苏晚咳着水，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狼狈不堪。
陆?也爬上岸，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阴鸷得吓人。“我告诉过你，你的命是我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怒火，“你想为她死？问过我了吗？”
他突然弯腰，捏住苏晚的下巴，强迫她看着泳池里的尸体。“看清楚！她己经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活着，才能留在我身边！”
苏晚的目光从张妈身上移开，落到陆?狰狞的脸上。她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而凄厉，在空旷的花园里回荡。“留在你身边？像她一样，被你害死吗？”
陆?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这句话刺痛了。他猛地俯下身，将苏晚按在草地上，冰凉的嘴唇狠狠地吻住她。这个吻带着水的湿冷和他的暴怒，粗暴得像是在惩罚。
苏晚拼命反抗，咬他的嘴唇，抓他的头发，却被他死死按住。他的吻越来越深，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仿佛要将她的呼吸、她的意识、她的一切都吞噬殆尽。
首到苏晚快要窒息，陆?才猛地松开她。他看着她红肿的嘴唇，和眼底毫不掩饰的恨意，突然用手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水珠和泪水。
“别恨我，晚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眼神里充满了偏执的占有欲，“我只是太爱你了，我不能失去你。”
苏晚闭上眼睛，不想再看他那张虚伪的脸。爱？他的爱就是囚禁，是杀戮，是把她身边所有的人都一个个毁掉，让她只能依靠他，只能属于他？
这样的爱，比毒药更可怕。
“把她好好安葬。” 苏晚睁开眼睛，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陆?盯着她看了几秒，点了点头。“好，” 他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什么都答应你。”
他站起身，对保镖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处理张妈的尸体。然后，他弯腰抱起苏晚，大步往别墅里走。
苏晚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胃里一阵翻涌。她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能听到他强劲的心跳，这个男人，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魔鬼，此刻却像抱着稀世珍宝一样抱着她。
多么可笑。
回到房间后，陆?把苏晚放在床上，找来干净的毛巾帮她擦干头发。他的动作很轻，甚至带着一丝笨拙的温柔，仿佛刚才那个暴怒的、残忍的人不是他。
“我让厨房给你做了姜汤，” 他说，“喝了暖暖身子，别感冒了。”
苏晚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泳池的方向己经看不到张妈的尸体了，只有几个保镖在清理现场。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照在水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陆?把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放在床头柜上，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喝点吧，”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不然我会担心的。”
苏晚转过头，避开了他的手。“我不渴。”
陆?的手顿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受伤。但他没有生气，只是把勺子放回碗里，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时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倒计时。
过了很久，陆?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他说，“你想恨我，想报复我，想逃离我。”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苏晚手腕上的绷带，那里是昨天血书留下的伤口。“但你逃不掉的，晚晚。”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宿命的笃定，“从你锁骨上长出那颗朱砂痣开始，从七岁那年我在地下室看到和它一样颜色的晚霞开始，你就注定是我的。”
“谁也不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冰冷而锐利，“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我怀里。”
苏晚的身体猛地一颤。她看着陆?眼底的疯狂和决绝，突然意识到，这个男人是说到做到的。如果她继续反抗，继续试图逃跑，下一个躺在泳池里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不，她不能死。
她要活着，她要看着陆?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要为张妈，为所有被他害死的人报仇。
苏晚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陆?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恨意和抗拒，只剩下一片平静，平静得像暴风雨前的海面。
“我喝。” 她说，主动张开了嘴。
陆?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妥协。他眼底闪过一丝惊喜，连忙舀起一勺姜汤，小心翼翼地喂到她嘴里。
辛辣的姜汤滑过喉咙，带来一阵暖意，却驱不散苏晚心里的冰冷。她看着陆?脸上浮现出的温柔笑意，心里却在冷笑。
陆?，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吗？
你错了。
我会假装顺从，我会让你放松警惕，我会像毒蛇一样潜伏在你身边，等待最好的时机。
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把你送进地狱，为所有被你伤害过的人，讨回公道。
而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
苏晚乖乖地喝着姜汤，眼神平静无波。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在那平静的表面下，正涌动着怎样汹涌的恨意和决心。
陆?看着她听话的样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他以为，苏晚终于被他驯服了，终于明白谁才是她唯一的归宿。
他不知道，他亲手种下的仇恨种子，正在苏晚的心里悄悄发芽，终将长成参天大树，将他的整个世界，彻底倾覆。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照在房间里，却驱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绝望的气息。泳池边的清理工作己经结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苏晚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发生了，就永远不会消失。
比如张妈圆睁的眼睛，比如陆?眼底的疯狂，比如她心里那永不熄灭的复仇之火。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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