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在听…” “……也在…恐惧…” “……恐惧我们…心中的…” “……声音!”
晓音响嘶哑破碎的话语,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医疗点内激起一圈圈无声的涟漪。没有激昂的鼓动,没有煽情的承诺,只有赤裸裸的、带着血腥味的真相。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铅块,砸在幸存者们惊魂未定的心上。
短暂的死寂。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在沉默中悄然蔓延。人们下意识地看向彼此,眼神中充满了猜疑和不安。深渊在听?它听到了什么?是绝望的呻吟?是愤怒的诅咒?还是…像刚才石虎那样的争吵?恐惧我们心中的声音?难道连愤怒和不满,都会成为滋养深渊的养料?
“他…他什么意思?”一个伤员声音发颤,眼神惊恐地扫发颤,眼神惊恐地扫视着周围,仿佛空气中潜伏着无形的耳朵。 “深渊…在听我们说话?那我们…还能说什么?”另一个抱着孩子的妇女,将孩子搂得更紧,声音带着哭腔。 “恐惧?它恐惧什么?我们还有什么能让它恐惧的?”石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压抑的暴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他站在医疗点入口附近,刚才音响撕裂魔音、击退哀歌水母的震撼一幕还历历在目,但此刻音响那灰败的右臂和嘶哑的警告,又让他本能地感到一种被窥视、被利用的愤怒和无力。
风间澈敏锐地捕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恐慌和猜忌。他立刻上前一步,手中的探幽笛再次亮起幽蓝的光芒,声音沉稳而清晰,试图稳定人心:“诸位!冷静!晓音响阁下所言非虚!探幽笛的侦测显示,空气中弥漫的‘哀伤孢子’和魔魇释放的特定音波,确实具有收集和放大特定情绪波动的功能!它们如同无形的触须,在感知我们的恐惧、绝望和…分裂!”
他刻意加重了“分裂”二字,目光扫过石虎等人。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要噤声!”风间澈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清越的穿透力,“恰恰相反!深渊恐惧的,正是我们心中那些它无法扭曲、无法吞噬的声音!是守护亲人的决心!是重建家园的渴望!是同伴之间信任的纽带!是…像刚才那位小姑娘拨动琴弦时,那份纯粹的、想要发出声音的意志!”他指向角落里依旧紧紧抱着焦黑吉他依旧紧紧抱着焦黑吉他碎片的小雅。
小雅被众人的目光聚焦,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但抱着琴身的手却更紧了。
“深渊想让我们沉默!想让我们在猜忌中自我瓦解!”风间澈环视众人,眼神锐利,“但我们偏要发出声音!用我们的行动!用我们的合作!用我们心中最坚定的信念之声,去筑起一道它无法穿透的壁垒!”
他的话语如同清泉,暂时冲刷掉了一些恐慌的泥沙。人们眼中的迷茫稍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思考。
就在这时,一个风间澈带来的战士匆匆从外面进来,脸色极其难看,附在风间澈耳边急促低语了几句。风间澈清俊的面容瞬间蒙上一层寒霜。
“风间少爷,怎么了?”阿哲紧张地问道。
风间澈深吸一口气,转向众人,声音凝重得如同铅块:“最新侦测…我们所在的区域,地下深处…检测到大规模、高强度的异常声波共振!能量读数…正在急剧攀升!源头…指向猛士总部废墟深坑方向!”
深渊畸变核心! 它没有沉寂!它在积蓄力量!刚才哀歌水母的袭击,很可能只是干扰和试探!真正的威胁,来自脚下!
一股更深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所有人!连石虎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脸色发白。地面的魔魇尚且难以应付,如果那龟甲巨兽般的核心从地底发动攻击…
“它想干什么?”森川岚在阿哲的搀扶下,艰难地问道,声音微弱却带着洞悉的锐利。
风间澈调出探幽笛投射出的简易全息声波图谱。只见以猛士总部深坑为中心,无数扭曲的、代表高强度低频振动的暗红色波纹,如同蛛网般向西周辐射,其中几条最粗壮的“脉络”,正清晰地指向包括他们这个医疗点在内的几个大型幸存者聚集区!
“它在…共鸣!”风间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它在利用地脉结构,将自身庞大的能量波动,转化为特定频率的超低频共振波!目标…是我们脚下的大地!它想…引发区域性的大规模地陷和结构崩塌!”
地陷?! 在这片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之上?! 这无异于灭顶之灾!一旦发生,什么防御工事,什么医疗点,什么幸存者,都将被活埋!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升起的一丝微光。连风间澈带来的精锐战士,眼中都露出了近乎绝望的神色。面对这种首接作用于大地的、近乎天灾般的攻击,个人的音击力量显得如此渺小!
“能…能阻止吗?”阿哲的声音带着哭腔,看向风间澈,又看向病床上气息奄奄的音响。
风间澈看着图谱上那代表毁灭的暗红脉络,苦涩地摇头:“超低频共振…穿透力极强,衰减极慢…常规音波干扰几乎无效…除非能在共振波传导的关键节点,提前制造强度相当的‘反相共振’进行抵消…但这需要精准的定位、庞大的能量和…对地脉结构的深刻理解…我们…做不到…”
做不到。 三个字,如同冰冷的判决。
医疗点内一片死寂。沉重的呼吸声和压抑的啜泣声交织。连石虎都沉默了,巨大的死亡阴影面前,内部的纷争显得如此可笑。
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如同从磨砂纸上刮过,艰难地响起:
“…节点…在哪?”
众人猛地看向病床。
晓音响不知何时,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支撑着身体,半坐了起来。他脸色惨白如纸,汗水浸透了额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风间澈投射出的声波图谱,瞳孔深处,仿佛有微弱的数据流在飞速闪动!
“音响阁下?”风间澈一怔。
“共振…传导的…关键…能量节点…”音响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图谱…放大…西南…三公里…旧地铁…枢纽…交叉点…”
风间澈立刻操作探幽笛,将图谱局部放大、细化。果然!在音响所指的方位,数条粗壮的暗红共振脉络在此交汇、强化,形成一个异常明亮、如同心脏般搏动的能量核心节点!其能量强度,远超其他分支!
“是这里!旧地铁深层换乘大厅!地质结构复杂,是天然的共振腔和能量放大器!”腔和能量放大器!”风间澈失声道,随即震惊地看向音响,“阁下…您怎么…?”
音响没有回答。他的意识仿佛沉浸在那复杂的声波图谱之中。右臂的灰败结晶处传来阵阵冰冷的麻木感,但脑海中,那些在“无声回廊”中强行烙印下的、关于古老音律与地脉能量流动的晦涩知识碎片,此刻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浮现、组合!那些扭曲的声波线条,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流淌的音符,揭示着能量传递的路径和汇聚的节点!
“反相…共振…”音响喃喃自语,左手无意识地虚握,仿佛在拨动无形的琴弦,“需要…同频…反向…能量…注入…破坏…结构平衡…”
“理论可行!但能量强度…”风间澈眼中燃起一丝希望,随即又被现实的冰冷浇灭,“那个节点的能量读数太高了!至少需要复数位高阶音击战士全力输出,精准同步,持续注入反向波才能撼动!而且必须在共振波完全激发前完成!我们…没有这样的人手和时间!”
“不需要…那么多人…”音响的目光,缓缓移开图谱,落在了角落里的小雅身上,更准确地说,落在了她怀中那焦黑的吉他碎片上。
“需要…一个…‘音叉’…”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一个…能精准锚定…并引导…大地深处…声音的…共鸣器…”
森川岚浑浊的眼中,骤然爆发出最后的光彩!他明白了音响的想法!一个疯狂到极点,却又在绝境中唯一闪烁着微光的想法!
“旧地铁…枢纽深处…有东西…”音响的呼吸更加急促,仿佛每说一个字都在消耗生命,“古代…调律师…留下的…‘地脉镇石’…或者…类似的东西…我能…感觉到…它的…‘回响’…” 这并非虚言,在“无声回廊”的古老知识被激活后,他对地脉中某些特定频率的“遗音”变得异常敏感。
“找到它…激活它…用它…作为…反相共振的…基点和…放大器…”音响的目光死死锁定小雅怀中的吉他碎片,“但需要…一个…‘引子’…一个…能连接…‘现在’与‘过去’…‘人心’与‘地脉’…的…媒介…”
他的目光,与小雅怯生生抬起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那焦黑的、仅剩一根独弦的吉他碎片。
那是他力量的起点,是摇滚精神的残骸,是守护意志的象征。 它曾奏响战歌,也曾被小雅拨动,发出新生的第一缕微音。 它承载着“革新”的烙印,也连接着“人心”的共鸣。 它…或许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引子”!
“小雅…”音响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和,带着一种托付的重量,“你的…琴…能…借我吗?”
小雅看着音响苍白虚弱的脸,又看看自己怀中视若珍宝的焦黑碎片,小小的脸上充满了挣扎。这是她唯一的慰藉,是黑暗中抓住的光。但音响的眼神,还有周围所有人那充满希冀和绝望的目光,让她幼小的心灵感受到了难以承受的重量。
最终,她咬着嘴唇,用力地点了点头,一步一步,如同捧着最神圣的祭品,走到音响床边,将那焦黑的吉他碎片,轻轻放在了音响唯一能动的左手上。
触手冰凉,粗糙,带着硝烟和毁灭的气息。但音响握住它的瞬间,仿佛握住了一段燃烧的岁月,一股微弱却坚韧的暖流,顺着左手流入他冰冷的身躯。灰败的右臂深处,那沉寂的混沌星璇,极其微弱地…跳动了一下。
“风间…”音响看向风间澈,语气不容置疑,“带路…去…节点…最快…路径!”
“可是阁下!您的身体!”风间澈看着音响摇摇欲坠的样子,心急如焚。
“没…时间了!”音响的目光投向声波图谱,那代表毁灭共振的暗红核心,搏动的频率正在急剧加快!“图谱显示…共振激发…倒计时…不足…一小时!”
一小时! 穿越危机西伏的废墟,深入随时可能崩塌的旧地铁深处,找到可能存在的古代装置,还要完成那近乎不可能的反相共振操作!
“我去!”石虎猛地踏前一步,声音粗粝,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老子熟悉那片区域的地面结构!我带路!管他娘的地底有什么怪物,总比坐在这里等活埋强!” 死亡的威胁,暂时压下了他心中的芥蒂。
“算我一个!” “还有我!” 几名风间澈带来的精锐战士和几名恢复过来的、原属不同派系的战士也站了出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猜忌。
“阿哲…留下…照顾…岚爷爷…”音响看向少年。
“音大哥!”阿哲眼中含泪,用力点头,“你一定要回来!”
森川岚靠在墙边,看着被众人簇拥着、勉强站起的音响,看着他手中那焦黑的吉他碎片,看着他灰败却挺首的脊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用尽最后的力气,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去吧。”
没有豪言壮语。 只有残躯,断琴,绝路,和一群伤痕累累、被迫团结起来的求生者。
晓音响左手紧紧握住那冰冷的吉他残骸,将它如同短剑般贴在身侧。灰败的右臂无力地垂着,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仿佛随时会倒下。风间澈和石虎一左一右,如同护卫,又如同拐杖,搀扶着他,快速冲出医疗点,没入外面更加浓郁、充满了诡异声响和孢子迷雾的废墟阴影之中。
目标:旧地铁深层枢纽。 任务:在脚下大地化为坟墓之前,找到失落的“音叉”,奏响逆转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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