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牛壳”基地内,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浓烈的血腥味、金属灼烧后的焦糊味、残留的寒冰气息混合在一起,窒息般沉重。主控台幽蓝的光芒映照着几张毫无血色的脸。
岩铁庞大的身躯被小心地安置在角落临时清理出的“手术台”——几张拼凑的金属板。他双目紧闭,如同沉睡的巨熊,但那失去右臂的恐怖创口和左半边身体凝结的寒霜,无声诉说着毁灭性的伤害。J额头青筋暴跳,汗如雨下,双手如同穿花蝴蝶般在简易的生命维持设备和连接岩铁身体的管线间操作着,口中语速极快地下达着指令。
“…注射肾上腺素!维持血压!” “…低温毯覆盖寒毒区!抑制蔓延!” “…能量凝胶填充创面!快!止血钳!” “…妈的!他心率又掉了!千鹤!泉韵!加强!”
千鹤盘坐在岩铁头部旁边,脸色苍白近乎透明,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涸。她紧闭双眼,双手虚按在岩铁心口上方,怀中打开的古老玉匣散发出极其微弱的青色光晕。那几枚记载着“心泉古谱”的玉片上,纯净的生命光纹艰难地流淌着,化作一股股清泉般的柔和音律波动,源源不断地渗入岩铁冰冷的胸膛。她在用自己残存的生命之火和古谱的本源力量,强行吊住岩铁最后一丝心脉生机,艰难地中和着桃井留下的、如同跗骨之蛆的阴寒音毒。
每一次韵律的波动,都让她身体微微颤抖,气息更加微弱一分。
另一边,音响双拳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磐音叉被他紧紧握在手中,叉尖插入工作台那个特制的凹槽内。他紧闭双眼,全部的意念都沉入叉体,沟通着那疲惫却依旧厚重的琥珀核心之力。
“布鲁斯…涟漪…”他低声嘶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哀鸣。不再是攻击性的撕裂,而是将磐音叉包容一切的守护本源,化作最深沉、最坚韧、如同母亲安抚婴孩般的生命韵律。
嗡—— 一道极其温柔、带着大地脉动般厚重感、边缘却包裹着一层忧伤坚韧蓝光的音波涟漪,从磐音叉顶端弥漫开来,轻柔地笼罩住岩铁的身躯。这涟漪艰难地穿透寒毒与死气的阻隔,试图捕捉岩铁那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心跳,强行将自己的节奏与其共鸣,如同温柔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托住那即将熄灭的生命火种。
咚…咚…
磐音叉的共鸣韵律,如同沉入深渊的船锚,艰难地拉扯着岩铁那微弱的心跳。每一次成功的共鸣,磐音叉的光芒就微弱一分,音响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仿佛在用自己的生命力为岩铁续命。
晓音铃死死咬着嘴唇,小脸哭得通红,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打扰。她紧紧抱着千鹤之前盖在身上的那件旧外套,小小的身体因恐惧和悲伤而不住颤抖。她墨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岩铁胸口微弱的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所有人的心弦。
时间在绝望的等待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漫长。
嘀嗒…嘀嗒…
简易输液袋里的能量凝胶一滴一滴落下,仿佛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终于!
“呼…呼…”岩铁胸腔猛地剧烈起伏了一下,发出一阵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喘息!那颗几乎停止的心脏,在磐音叉和古谱泉韵的双重牵引下,如同沉睡的巨人苏醒前的挣扎,猛地跳动了一下!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虽然微弱,却顽强地重新搏动起来!
“心跳…恢复了!”J盯着生命监测仪上那重新出现的、虽然微弱但稳定的曲线,嗓音嘶哑地喊了出来,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他立刻扑到设备前,注入强效凝血剂和生命稳定液。
千鹤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倒了下去,怀中的青匣光芒彻底暗淡。古玉上的光纹也归于沉寂,显然耗尽了力量。
音响也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一晃,磐音叉脱手掉落凹槽,他靠着冰冷的墙壁瘫坐下去,大口喘息,浑身被冷汗浸透。强行维持布鲁斯共鸣,对他透支的身体是雪上加霜。
岩铁活下来了。 但代价惨重。
他永远失去了右臂。左半边身体虽然保住了,但被寒毒侵蚀的肌肉和神经大面积坏死,留下了永久性的冻伤和功能障碍。那个如同磐石般强壮可靠的少年,此刻虚弱地躺在那里,如同被折断翅膀的雄鹰,只剩下微弱的呼吸证明生命的痕迹。
基地内一片死寂,只有生命维持设备发出的单调滴答声。疲惫、悲伤、愤怒、沉重,如同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晓音铃小心翼翼地将千鹤扶到音响身边靠着墙坐下。音响看着岩铁那空荡荡的右肩,看着千鹤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看着小铃哭红的双眼,看着自己缠满绷带、渗着血水的拳头……一股冰冷的无力感,混杂着焚心的怒火,几乎要将他吞噬。
“妈的!”J猛地一拳砸在旁边的金属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双目赤红,抓起地上那面从粮仓带回的、己经布满裂纹的军鼓,狠狠摔在地上!
“力量!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高高在上!凭什么平民只能等死!凭什么保护别人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他像个愤怒的孩子般嘶吼着,爆炸头凌乱不堪,厚实的眼镜片上蒙着一层水汽,“你的摇滚!千鹤的古谱!我的技术!还是不够!不够快!不够强!不够…保护所有人!”
摔在地上的军鼓滚了几圈,发出空洞的响声。音响的目光落在那面布满裂纹的鼓面上。粮仓外,那少女绝望却不肯放弃的敲击声,粮仓内,那两百多平民在绝望中爆发的、杂乱却同频的敲击共鸣…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
草根的心声…最原始的生命呐喊…力量…
“J…”音响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挣扎着伸出手,指向那面破损的军鼓,指向墙角那堆被拆解的废旧乐器零件,“把它们…修好…改造…”
J猛地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是说…要教他们吗…”音响的目光扫过晓音铃,又仿佛穿透了基地的墙壁,看到了外面锈蚀地带无数挣扎求生的平民,“教那些…像我妹妹一样害怕…像粮仓里那些人一样绝望…像岩铁一样…想保护别人的人…”
他顿了顿,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光芒:“用这些破烂…用你的技术…做出…不需要太高天赋…不需要贵族血统…只需要…不放弃的意志…就能敲响的‘武器’!”
“做出…属于草根的…‘鼓点’!”
J愣住了。他看着音响那疲惫不堪却燃烧着火焰的眼睛,看着地上那面代表着绝望与希望的破鼓,又看向角落里昏睡的岩铁…
“草根的…鼓点…”J喃喃自语,厚镜片后的眼睛里,熄灭的狂热光芒重新点燃,这一次,不再是对技术的纯粹痴迷,而是混合了某种沉重责任感的火焰!“对…妈的!凭什么只有贵族能玩音击!老子偏要造出平民也能用的‘音击发生器’!用最便宜的零件!最结实的铁皮!做出能敲死那些狗屁魍犬的玩意儿!”
他猛地跳起来,如同打了鸡血,冲到他的工作台前,双手再次化为幻影!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音响的磐音叉,而是那堆破铜烂铁!他拿起那面裂了缝的军鼓,仔细端详着裂缝的走向,眼中闪烁着精光。
“裂缝?不!这是天然的扩音共鸣腔!老子要给它加装能量聚焦涂层!再配上简易的节奏识别触发器…”他拿起断裂的木吉他琴颈,“嘁!做音击武器不行,但做引导共鸣的‘音楔’骨架绰绰有余!连接上简易的共鸣增幅回路…”他抓起几根锈蚀的铁管和金属片,“物理冲击模块!纯机械动能!不需要音力驱动!砸!给老子狠狠砸出冲击波!”
思路一旦打开,灵感如同泉涌!J嘴里念叨着各种专业术语和天马行空的构想,完全沉浸到了将废品改造成平民利器的狂热设计中。工作的嗡鸣声再次充满了“蜗牛壳”,不再是危险的融合实验,而是充满了希望与反抗气息的创造序曲。
音响看着陷入狂热的J,又看了看依旧昏迷的千鹤和岩铁,最后目光落在晓音铃身上。小铃正小心翼翼地将千鹤那件旧外套盖在岩铁没有受伤的左肩上,做完这一切,她默默地走到音响身边,依偎着他坐下,小手紧紧抓住他冰冷的、缠满绷带的手指。
“哥哥…岩铁大哥…会好起来吗?”小铃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
音响轻轻摸了摸小铃的头,用力点了点头:“会的。我们都会。”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坚定。
就在这时,小铃的身体突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抬起头,墨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惶和迷茫,看向基地入口的方向。
“怎么了,小铃?”音响心中一紧。
“外面…”小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颤抖,“有人…在哭…很悲伤…很害怕…还有很多…很凶很凶的声音…在靠近…”
悲伤?害怕?凶恶的声音? 音响和忙碌中的J同时停下了动作,警惕地望向那扇紧闭的厚重金属门板。
J迅速调出外部监控画面。由于之前的战斗和干扰,大部分监控探头都己损坏,仅存的几个画面也布满雪花,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是几个穿着破烂、孩子和老人相互搀扶着的平民身影,躲在距离基地入口几十米外的一个废弃集装箱后面,正惊恐万分地看向基地这边。而在更远处的巷道阴影中,隐约有扭曲蠕动的黑影在聚集!
是之前粮仓的幸存者?还是其他被动静吸引来的平民?他们似乎想靠近寻求庇护,却被基地外可能存在的危险吓住了!
“妈的!又是魔化魍?”J咒骂道。 “不…不止…”小铃的声音带着恐惧,“还有一种…更冰冷…更整齐的声音…像…像很多铁块在走路…”
J脸色瞬间变了:“肃律队?!”
冰冷的铁块走路…整齐划一…这是肃律队标准制式音击战靴踏地的标志性声音!夜莺小队败退,更冷酷、更强大的肃律队主力到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席卷而来。刚刚燃起的希望火光,瞬间被更庞大的阴影笼罩。肃律队主力!那绝非桃井小队可比!而是真正的战争机器!足以碾碎整个锈蚀地带的钢铁洪流!“蜗牛壳”在他们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音响握紧了拳头,体内剧痛阵阵袭来。千鹤昏迷,岩铁垂危,自己重伤未愈,J的改造才刚刚开始,小铃需要保护…拿什么对抗肃律队主力?!
难道…只能放弃这里…再次逃亡?可岩铁根本无法移动!
就在这沉重的绝望几乎压垮所有人的刹那——
“哥哥…”晓音铃突然抓紧了音响的手臂,小小的身体不再颤抖,墨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墙上某个布满涂鸦的角落。她的眼神空洞了一瞬,仿佛穿透了金属墙壁,穿透了重重迷雾,看到了外面那些惊恐绝望的平民。
“那个…敲鼓的姐姐…”小铃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空灵感,“她在…看着我…”
敲鼓的姐姐?粮仓那个蓬头垢面的少女? 音响和小铃的目光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墙上那面布满裂纹、被J丢在角落的旧军鼓上。
嗡…
那面布满裂纹的旧军鼓,仿佛感应到了什么,无人触碰,却极其轻微地、自发地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 如同绝望深渊中,一颗不甘沉寂的心脏,发出的最后搏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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