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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残响·父弦的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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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粘稠而沉重。 晓音响感觉自己漂浮在无边的虚空之中,意识像破碎的浮冰,被冰冷的洋流卷向未知的深渊。身体的剧痛似乎己经离得很远,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空虚,仿佛灵魂被强行抽离,只留下一个空荡的躯壳。革新之鬼的力量沉寂了,磐音叉的联系也变得极其微弱,如同风中残烛。

就在这绝对的虚无即将吞噬他最后一丝感知时——

铮…嗡…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弦音,穿透了厚重的黑暗,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第一颗石子。

不是肃律队冰冷僵硬的鼓点,不是“破城者”亵渎的咆哮,不是基地里刺耳的噪音…这声音…古朴、苍劲、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沉稳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像是枯木逢春时第一缕汁液流过的轻响,又像是山岩在无尽时光中风化的低吟。

这声音…好熟悉…

晓音响的意识碎片被这缕弦音吸引,如同迷途的萤火,缓缓聚拢。

黑暗中,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他体内沉寂的某种东西。不是音之力,不是革新之鬼的狂暴,而是更深层的、铭刻在血脉骨髓里的…音律的印记。那是属于“晓之里”道场,属于传承数代音击战士血脉的共鸣根基!

嗡…铮…铮铮…

弦音变得清晰了一些,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又仿佛就在他灵魂深处回响。它构成了一段极其简短、却蕴含着某种古老韵律的旋律片段。节奏缓慢,音调低沉,每一个音符都如同沉重的鼓点,敲打在他意识的冰层上。

这旋律…晓音响残存的意识剧烈震荡起来!

是《不动如山》! 晓之里基础锻体心法《磐石心流》的核心引音! 父亲晓音严在他幼年初次接触音叉时,演示过无数次!每一个音符的起承转合,每一次气息的吐纳配合,都严厉地刻入了他的骨髓!那段枯燥、乏味、充满训斥和失望的岁月…此刻,这段被身体本能记住、又被叛逆灵魂唾弃的旋律,却在最深的黑暗中苏醒!

“呼吸…凝神…意守丹田…如山岳之根…”一个严厉、刻板、不容置疑的声音,仿佛穿透时空,在他意识碎片中回响。那是父亲的声音!是他从小到大听过最多的训导!

为什么?为什么是现在?为什么是这段被摇滚灵魂视为枷锁的旋律?

晓音响残存的意识本能地抗拒!革新之鬼的意志在沉寂中躁动,仿佛要撕裂这束缚的枷锁!但身体深处,那属于血脉的音律印记,却在这段引音的刺激下,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了第一缕甘霖,微弱地呼应着,流转起来。

铮——!

一声更加清晰、带着金石之音的弦鸣,如惊雷般在他黑暗中炸响!

眼前不再是纯粹的虚无。恍惚间,他看到了一片古老的演武场,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布满岁月的痕迹。一个模糊却无比熟悉的高大背影,背对着他,身姿挺拔如松。那人手中握着一柄沉重的古铜色音叉,样式古朴,远不如磐音叉灵动,却散发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的厚重感。

父亲——晓音严!

背影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手中音叉。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精准与力量感。每一个细微的肌肉牵动,每一次气息的流转,都与那弦音的节奏完美契合!

嗡…铮…铮铮…

音叉在他手中,不再是冰冷的武器,仿佛是手臂的延伸,是意志的具现。古朴厚重的音波随着他的动作荡漾开来,不再是攻击性的冲击,而是一种…塑造!音波如同无形的刻刀,一遍遍冲刷、锤炼着他自身的筋骨、气血、乃至精神!将山岳的厚重、磐石的坚韧,一点点烙印进生命本源!

晓音响的意识碎片剧烈震颤! 他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攻击的技法!这是锻体!是根基!是音击战士打磨自身、承载音力的不二法门!《磐石心流》引音的真正意义,在于引导音力反哺自身,锤炼出足以驾驭强大音波的“容器”!

他过去只看到了这旋律的枯燥和父亲的严厉,只把它当作束缚的枷锁,急于挣脱,去追求摇滚带来的瞬间爆发力。他忽略了这传承千年的基础,才是承载一切“变奏”的根基!没有稳固的“磐石”,再狂暴的“摇滚”,也只是无根之木,最终只会反噬自身!

革新…不是彻底的否定…而是在理解根基上的超越…

这个迟来的、在生死边缘顿悟的念头,如同闪电劈开了意识的混沌!

“呃啊——!”

现实中的剧痛瞬间拉回了晓音响的意识!他猛地睁开眼,刺鼻的消毒水味和金属锈蚀的气息涌入鼻腔,剧烈的颠簸让他差点从坚硬的金属板上滚落!

“音响!你醒了?!”一个带着惊喜和疲惫的女声在旁边响起,是千鹤。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精神似乎恢复了一些,正半跪在他身边,手中残留着丝丝缕缕的青色光晕,显然刚为他进行过治疗。

晓音响发现自己躺在一辆高速行驶的、由厚重钢板改装过的运输车车厢里。车厢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应急灯发出惨白的光。旁边躺着依旧昏迷的晓音铃和岩铁。岩铁身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微弱清凉气息的青色光膜,是千鹤的古谱治疗术在勉强维持他的生机。J则蜷缩在车厢角落,爆炸头无力地耷拉着,手指却还在一个便携式仪器上无意识地敲打着,似乎在监控着什么。

车厢剧烈地颠簸着,外面传来引擎的嘶吼、金属摩擦的噪音以及…某种沉重物体高速追击的恐怖震动!

“我们在哪?”晓音响的声音嘶哑干涩,喉咙如同火烧。身体的伤势并未痊愈,但体内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沉稳的暖流,在缓慢流转,修复着最严重的撕裂伤。那是《磐石心流》引音带来的效果!

“清音盟的车上!我们在撤离!”千鹤快速说道,“是铁砧大哥他们救了我们!但外面…那‘破城者’还在追!”她眼中闪过一丝惊悸。

仿佛印证她的话,车厢后方猛地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轰隆——!!!

整个运输车如同被巨锤击中尾部,猛地向前一窜!车厢后部装甲向内剧烈凹陷,连接处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剧烈的震动让所有人都被抛离地面,又重重摔落!

“该死!那畜牲又撞上来了!”驾驶舱方向传来铁砧愤怒的吼声,“猴子!干扰弹!刀疤!稳住方向!别让它把车掀翻了!”

“干扰弹发射!”猴子紧张的声音。 “妈的!抓稳了!”刀疤的咆哮。

噗噗噗! 几颗闪烁着不稳定电芒的金属罐被从车体两侧射出,在后方炸开,形成一片浑浊的电磁干扰烟幕。

吼嗷嗷——!!! “破城者”那混合着暴怒与痛苦(体内蚀音虱还在肆虐)的咆哮在烟幕中响起,追击的速度似乎被稍稍阻滞,但沉重的脚步声依旧如同死神的鼓点,紧追不舍!

晓音响挣扎着撑起身体,透过车厢观察窗的缝隙向后看去。

锈蚀地带的景象在车窗外飞速倒退。倒塌的厂房骨架如同巨兽的骸骨,锈迹斑斑的管道如同扭曲的血管,空气中弥漫着工业废气和尘埃的味道。而在翻腾的烟尘后方,一个庞大、狰狞、由蠕动血肉和冰冷装甲强行缝合的恐怖身影,正疯狂地撞击着沿途的一切障碍,追赶而至!它头盔下那团血肉眼球锁定了运输车,闪烁着疯狂的毁灭光芒!

距离:不到一百米!而且正在快速缩短!

“这样下去不行!它太快了!干扰弹撑不了多久!”猴子焦急的声音从驾驶舱传来。 “妈的!跟这怪物拼了!”刀疤怒吼。 “不行!硬拼是送死!”铁砧声音凝重,“它力量太恐怖了!”

车厢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晓音响的目光扫过昏迷的妹妹和岩铁,扫过疲惫的千鹤和J,最后落在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上。革新之鬼的力量依旧沉寂,磐音叉的联系也微弱得可怜。但体内那股因《磐石心流》引音而苏醒的、微弱却沉稳的暖流,正艰难地流转着。

父亲…那段旋律…不仅仅是锻体…它似乎…蕴含着某种律动…某种可以与外界音律…产生微妙共振的…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闪过晓音响的脑海! “J!”他猛地看向角落的音波黑客,“干扰弹!它的音波频率!分析出来了吗?” J愣了一下,瞬间明白了音响的意图,眼睛猛地亮起:“有!很混乱!但核心干扰频率在37.5赫兹左右!波动剧烈!”他飞快地在仪器上操作着,将一组实时跳动的频率数据投射到一个小屏幕上。

37.5赫兹…核心干扰波段… 晓音响闭上眼,强行压下身体的剧痛和意识的眩晕,心神沉入体内。他不再抗拒那血脉中的印记,而是主动引导着那缕微弱却沉稳的暖流,依照《磐石心流》引音的节奏,在体内特定的经络节点缓缓流转。

嗡…铮…铮铮…

那古老的旋律在他心中无声奏响。这一次,不再是被动接受,而是主动驾驭!他将自己的意识,自己的意志,融入这段旋律,试图去理解它深藏的韵律,捕捉它每一个音符震颤的频率!

时间仿佛变慢了。 外界的轰鸣、颠簸、同伴的紧张呼吸,似乎都渐渐远去。 只有体内的暖流,随着那无声的旋律,在特定的节点震荡、共鸣… 他捕捉到了!在旋律推进到一个转折点时,那股暖流的震动频率,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的、微妙的共振峰值!这个峰值,恰好无限接近于…37.5赫兹!

就是现在!

晓音响猛地睁开眼! 没有磐音叉!没有庞大的音之力!他仅凭着体内那股微弱的气息,凭借着对《磐石心流》引音这一刹那共振峰值的精准把握,将所有的意念凝聚于右手中指!

指尖,凝聚了那一丝共振的余韵!

他以指代叉,朝着车厢后方追击的“破城者”方向,对着那弥漫的电磁干扰烟幕,用尽全身力气,屈指——一弹!

没有炫目的光芒,没有狂暴的音浪。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脆的“叮!”声,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在嘈杂的战场背景中几乎微不可闻!

然而—— 嗡!!! 后方那片浑浊的电磁干扰烟幕,在听到(或者说被这精准的频率触及)这声“叮”响的瞬间,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湖面,猛地剧烈震荡、翻滚起来!原本紊乱的电磁乱流,仿佛被注入了某种奇异的“秩序”,瞬间被强化、放大数倍!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厚重扭曲的次声屏障!

这屏障出现的时机和位置,妙到毫巅!

轰——!!!

紧追而至的“破城者”,一头狠狠撞上了这道骤然强化的次声屏障! 想象中屏障碎裂的画面并未出现! 那由无数紊乱电磁和次声波构成的壁垒,在接触“破城者”庞大身躯的瞬间,并未产生硬性的物理阻挡,而是如同无数根无形的钢针,狠狠扎入了它体表那些正在疯狂蠕动、试图修复创伤的血肉之中!更顺着装甲缝隙,侵入它内部那些本就因为蚀音虱肆虐而脆弱不堪的控制节点和音波发生器!

嗷——!!!!

“破城者”发出了前所未有的、饱含痛苦的凄厉惨嚎!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狂奔的脚步瞬间紊乱!它体表的血肉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滚、抽搐!装甲缝隙中爆出大片的电火花!高速旋转的合金钻头和震荡锤失控般疯狂挥舞,狠狠砸在旁边的废弃钢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追击之势,被硬生生打断!庞大的怪物如同喝醉的巨人,在原地痛苦地踉跄、打转! “趁现在!全速!甩掉它!”铁砧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在驾驶舱狂吼! 运输车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轰鸣,速度再次飙升,猛地冲过一个拐角,暂时消失在一片巨大的废弃冷却塔群之后。

车厢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晓音响。 他保持着弹指的姿势,指尖微微颤抖,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身体因为透支而摇摇欲坠。

没有音叉。 没有狂暴的摇滚。 仅仅凭借一记弹指,一段被唤醒的古朴旋律,一次精确到毫秒的频率共振…竟然就制造出了如此神奇的效果,暂时阻滞了那个恐怖的缝合巨兽?!

千鹤青空的眼眸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她看着音响,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离经叛道的少年。 J张大了嘴巴,厚镜片后的眼睛瞪得溜圆,仿佛看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声学奇迹。 铁砧从驾驶舱探回头,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音响,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探究。

晓音响缓缓放下手指,剧烈地喘息着。身体的透支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心中却一片清明。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丝奇异的共振余韵。

父亲… 那段被他视为枷锁的旋律… 原来…这才是传承的本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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