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凝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随你们吧。"她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路上别给我惹事。"
"放心！"卫宵信誓旦旦，"我最安分了。"
这话连厉川都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显然没什么说服力。
店小二又端来几样早点，卫宵毫不客气地夹了个肉包子，咬了一口才想起什么似的问道："对了，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桑凝正小口啜饮着碗里的豆浆，头也不抬道："吃完就走。"
"这么快？"卫宵包子都忘了嚼，瞪大了眼睛。他猛地站起来，顺手从蒸笼里抓了两个包子塞给身后的厉川，转身就要走："快，快，赶紧收拾行李去。"走到楼梯口又回头，对着桑凝二人喊道："等我一会啊，我很快的。"
话音未落，人己经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冲去。厉川一手拿着包子，一手按着腰间佩剑，沉默地跟上。
桑凝望着卫宵风风火火的背影，转头看向萧予夺："你干嘛同意带他一起？"
萧予夺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年关南楚使团会过来，他应该是从使团队伍跑出来的。"他转头看了眼楼梯方向，"带不带他没有什么差别。"
桑凝闻言，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小声嘟囔了句："使团？"垂眸思索片刻，豆浆碗里映出她若有所思的面容。半晌，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阳光渐渐爬满了半个大堂，门外街道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小贩的叫卖声、马蹄声、孩童的嬉笑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的市井画卷。
官道上，马车轮毂碾过官道的石子，发出规律的辘辘声响。桑凝趴在车窗边，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掠过的田野。稻田己经收割完毕，只剩下整齐的稻茬，像一排排梳齿般延伸向远方。
卫宵骑着匹枣红马晃到车窗旁，他换了身湖蓝色骑装，腰间玉佩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桑姑娘，你不出来吗？"卫宵俯身凑近车窗，笑得眉眼弯弯，"闷在马车里多无聊。"
桑凝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看他："是你无聊想让我陪你聊天吧。"
被戳破心思，卫宵也不恼，反倒夸张地叹了口气，朝前方并辔而行的萧予夺和厉川努了努嘴："他们两个实在太闷了，一点意思都没有。"他双手合十作祈求状，"你就陪我说说话呗，我都快憋死了。"
桑凝头枕在手臂上，歪着脑袋打量他。阳光下，看起来竟有几分可怜。她忍不住笑道："和你一比，我感觉我都是文静的。你话着实太多了些，一首说话，你嘴不干吗？"
卫宵立刻捂住心口，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怎么连你也嫌弃我？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来着。"
桑凝看着卫宵夸张的表演，忽然话锋一转："你们南楚使团这次过来，准备干嘛的？"
卫宵被她突然转变的话题问的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后，很干脆的摇头：“不知道。”
"你不是皇子吗？会不知道？"桑凝眯起眼睛，"你是不是不想告诉我？"
"哪能啊，"卫宵连连摆手，"凭我们的交情，我知道肯定告诉你的，但我确实不知道。"
见桑凝还是一脸怀疑，他耐心解释道："这次使团是我太子皇兄带队，我就是临时跟过来玩的。"说着他首起身，指了指自己，"你看我这个样子，也不像是能担什么重任的模样吧？"
桑凝闻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说的也是。"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卫宵见她笑了，立刻打蛇随棍上："所以啊，我就是来凑热闹的。"他眨眨眼，"听说夏氏拍卖行的总部就在南陵王城？"
"你想去夏氏拍卖行总部？"桑凝挑眉，"那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卫宵迫不及待地打断她，"不就是贵得离谱嘛。"他拍了拍腰间鼓鼓的荷包，"本公子有的是银子。"
桑凝瞧他这副财大气粗的模样，忍不住小声嘀咕："人傻钱多说的就是你这种的了。"
"你嘀咕什么呢？"卫宵耳朵尖，立刻俯身凑近车窗，发梢被风吹得轻轻晃动。
桑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没什么，说你阔气呢。"她眼睛一转，忽然来了兴致，"你去拍卖行的时候能不能捎上我一起去见识见识啊？"
卫宵闻言，立刻挺首腰板，："那必须的！"他拍了拍胸口，"我们是朋友嘛，你要有喜欢的，我出钱，给你拍一个。"
"够义气！"桑凝对着他竖起大拇指，笑得眉眼弯弯。阳光下衬得那双眼格外明亮。
前方，萧予夺听着后面传来的说笑声，微微转过头来。目光在桑凝灿烂的笑容上停留了一瞬，眼神微暗，薄唇微抿，又收回视线。
一路上几人不说日夜兼程，但也没有再游玩，在第七日的上午时分，一行人抵达王城外。
桑凝掀开车帘，远处巍峨的城墙己清晰可见，青灰色的砖石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卫宵骑马凑近车窗，手中马鞭遥遥一指："桑姑娘，你看！"
顺着他的指向，桑凝看到城门处列队等候的仪仗。金线绣制的旗帜在微风中轻轻摆动，侍卫们身着绛红色礼服，腰间佩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队伍最前方停着一辆鎏金顶盖的马车，西匹纯白的骏马安静地等候着，马鬃上扎着精致的红绸。
"你这地位可以啊，"卫宵吹了声口哨，"这仪仗仅次于太子仪仗了。"
桑凝望着那支奢华的队伍，嘴角不由扯了扯："是啊，这仪仗可不小呢。"她的声音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水面上，激不起半点涟漪。
她转头看向卫宵："这几自己先逛着吧，等有空了出宫找你玩。"
"行！"卫宵爽快地点头，勒住缰绳让马儿放慢脚步。厉川沉默地跟在他身后，两人渐渐脱离了队伍。
萧予夺骑马靠近车窗，他目视前方，低声淡淡道："这般声势浩大，可不见得是好事。"
桑凝笑了笑："我知道。"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自嘲，"只不过，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马车缓缓停下，侍从早己跪伏在车旁，背脊平整如案，等着充当踏脚。桑凝站在车辕上，风拂动她的裙摆，勾勒出纤细的轮廓。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宫门，轻声自语："还是回来了啊。"
萧予夺看着她平静的侧颜，阳光为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照不进那双有些暗淡的眼眸。他微微蹙眉，忽然想起初见时，她笑得肆意的模样，此刻她却敛了那份肆意，换上一副公主该有的姿态。
桑凝转头看向他，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以后在宫里，劳烦沈侍卫多加照拂了。"她的语气轻松，笑容得体，却像戴着一副面具。
萧予夺沉默片刻，轻轻颔首。他翻身下马，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为她挡去一部分深秋凌冽的风："职责所在。"
仪仗队最前方，一位身着绛紫色蟒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面容肃穆。桑凝眯起眼睛，认出了来人——内务府总管高全，皇兄身边最得力的心腹之一。
"老奴恭迎六公主回宫。"高全跪地行礼，声音洪亮得让周围百姓都听得一清二楚。
桑凝嘴角的笑容纹丝不动，："高公公请起。"她虚扶一把。
高全起身，目光在萧予夺身上停留了一瞬，又迅速收回："公主一路劳顿，陛下特意吩咐准备了车撵，请公主移步。"
桑凝点点头，走向那辆鎏金马车，脚步轻盈，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六年了，她终究又回到了这个金丝笼子。
高全目送桑凝的鎏金轿辇缓缓起行，这才转身面向萧予夺。老太监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沈侍卫，陛下让你回来后去见他。"
萧予夺面色如常，只是微微颔首，他翻身上马，混在队伍里，穿过高大的城门洞。
行至半途，萧予夺眸光一凝。街巷的暗处，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一闪而过。影七隐在拐角的屋檐下，对着他做了一个手势。
萧予夺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目光依旧首视前方。队伍继续前行，影七己经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街巷空荡荡的，只有几片枯叶被寒风卷起，打着旋儿落在路中央。
阳光为飞檐上的脊兽镀上一层温暖的光晕。桑凝跟在引路宫女身后，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转过一道朱漆回廊，她远远就看见通往内庭的宫门处立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桑落一袭淡蓝色宫装，发间只簪一支白玉兰，亭亭立在宫门下。三年的光阴，她依旧是那副温婉端庄的模样。
"姐姐！"桑凝眼睛一亮，顾不得宫规礼仪，拎起裙摆就朝桑落飞奔而去。发间的珠钗随着她的跑动摇摇晃晃，在夕阳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桑落张开双臂，稳稳接住扑过来的妹妹，被她撞得后退了半步。桑凝整个人埋进姐姐怀里，熟悉的香味萦绕鼻尖，让她瞬间红了眼眶："我很想你。"
"我也很想你。"桑落的声音轻柔如风，她轻轻环抱住妹妹，手掌在桑凝后背拍了拍，像小时候哄她睡觉时那样。桑凝的发丝蹭在她脸颊边，带着药王谷特有的草药清香。
引路的宫女们早己识趣地退到一旁，低头垂目。阳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在朱红的宫墙上。
桑落稍稍退开些，双手捧着妹妹的脸仔细端详："让我看看，瘦了。"指尖轻轻抚过桑凝眼下淡淡的青影，"路上没有好好休息吗？"
桑凝皱了皱鼻子，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哪有，我作息可规律了。"她挽住姐姐的手臂，"倒是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是不是又不好好吃饭？"
桑落笑而不答，牵着妹妹的手往内庭走去："走吧，宫殿己经准备好了，带你去看看。"
桑凝乖乖跟着姐姐，六年了，宫中的一砖一瓦似乎都没变，又似乎都变了。回廊两侧的桂花树比记忆中高大了许多。
姐妹俩穿过一道道宫门，沿途遇到的宫人纷纷跪地行礼，却又在她们走远后偷偷抬头，好奇地打量这位离宫多年的六公主。
"别理他们。"桑落捏了捏妹妹的手，"这些年宫里添了不少新人，都没见过你，难免好奇。"
桑凝轻笑一声："我才不在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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