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首播基地的玻璃旋转门像道分水岭,门外是龙华区城中村的油腻热浪,门内是中央空调吹出来的、混着香水味的冷冽。林晓棠刚踏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光刺得眯起眼——走廊两侧的首播间亮如白昼,美颜灯的光晕在地上投下圈彩虹色的光斑,女孩们的笑声像碎玻璃,从半开的门缝里挤出来,扎得人耳膜发疼。
“晓棠!这里!”苏雯从走廊尽头的化妆间探出头,手里还捏着支口红,正往嘴唇上拍。她的假睫毛长到能扫到眉毛,眼尾用亮片眼影画出道上扬的弧线,像只随时准备扑食的狐狸。身上的黑色吊带裙短得离谱,裙摆堪堪遮住大腿根,走动时能看见蕾丝内裤的边缘,和大学时那个总穿着运动服啃会计书的女孩判若两人。
林晓棠攥着帆布包的带子,包底的开线处露出半截会计证,照片上的自己还扎着马尾,校服领口系得严严实实。走廊里擦肩而过的女孩们都穿着精致的小礼服,手里端着香槟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噔噔”的声响,像在敲打着某种她不懂的节拍。
“发什么呆?”苏雯拽着她往化妆间走,路过302号首播间时,门没关严,林晓棠瞥见里面的女孩正对着镜头撒娇,“谢谢顾总的火箭!mua~”屏幕上炸开金色的动画特效,滚动的弹幕里全是“顾总大气”,右上角的打赏金额像秒表一样跳动,眨眼间就多了五个零。
化妆间的镜子比医院的CT片还亮,墙面上钉满了苏雯的照片——在游艇上举着香槟的,在奢侈品店拎着购物袋的,最显眼的一张是她站在顾氏集团楼下,比着“耶”的手势,背景里顾世城的迈巴赫刚巧驶过。镜子周围摆满了口红,YSL的小金条、迪奥的999,管身上的指纹都被擦得干干净净,像陈列在博物馆里的展品。
“坐。”苏雯把她按在化妆凳上,凳子上还残留着体温,“我给你化个妆,不然一会儿见顾总,他该以为我带了个保洁阿姨来。”她拧开粉底液的盖子,海绵扑上的香味呛得林晓棠咳嗽,“你这脸也太干了,多久没敷面膜了?”
林晓棠没说话,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黑眼圈重得像烟熏妆,嘴唇干裂得起了皮,白衬衫的领口沾着点医院的碘伏渍。苏雯的手在她脸上拍打,冰凉的粉底液盖住了她的疲惫,却盖不住眼角的红血丝,那是熬夜给母亲筹钱熬出来的。
“顾世城那人,就喜欢聪明的。”苏雯边画眼线边说,笔尖在她眼尾停顿,“你是会计师,懂税务,正好能跟他聊到一块儿去。不像那些花瓶,除了会说‘谢谢哥哥’,连开曼群岛都不知道在哪儿。”她突然笑了,眼线笔差点戳到林晓棠的眼睛,“说起来,他去年给我刷的那两百万,还是你帮我算的税呢,记得吗?”
林晓棠的后背猛地一僵。去年苏雯突然给她转了笔钱,让她帮忙做个税申报,那时她只当是首播打赏的辛苦钱,现在才知道,那串数字背后站着的是顾世城。她想起自己当时在Excel表里写的“劳务报酬所得”,想起那些被红笔划掉的抵扣项,突然觉得手里的帆布包像块烙铁。
“你看这个。”苏雯打开衣帽间,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名牌包,爱马仕的铂金包在射灯下泛着油光,标签上的“680000”像道闪电。她拎起个香奈儿的流浪包,往林晓棠怀里塞,“这个借你背,别总提着你那破帆布包,像收废品的。”
帆布包被扔在地上,开线的边缘蹭到地毯,露出里面的缴费单,“300000”的数字被包带压得变了形。林晓棠看着那个香奈儿包,链条上的金属片硌得她手心疼,突然想起母亲床头柜上的药盒——那盒860块的他克莫司,够买这个包链条上的一颗铆钉。
“这些都是顾总送的?”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
“不全是。”苏雯对着镜子涂唇釉,嘴唇变得像血一样红,“还有王总、李总、张总……在深圳,男人的钱就像海水,你不舀,别人就舀走了。”她转过身,突然捏住林晓棠的下巴,指甲上的碎钻拼成“$”符号,扎得她皮肤发疼,“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对着那些老男人笑?要不是我弟弟赌债欠了一百万,我至于吗?”
林晓棠的心猛地一沉。苏雯的弟弟她认识,小时候总跟在她们屁股后面跑,像条小尾巴。去年同学聚会时,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深圳浮沉 苏雯说弟弟在深圳开了家公司,原来都是假的。
“晓棠,我知道你清高。”苏雯松开手,语气软了些,“可清高能换肾源吗?能让你妈住VIP病房吗?”她从抽屉里拿出张照片,是她们大学毕业时的合影,两个穿着学士服的女孩挤在一起,背后是“信以立志,诚以待人”的校训石,“你看那时候的我们,以为考个CPA就能改变命运,多傻。”
照片上的苏雯还戴着黑框眼镜,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手里举着本《税法》。林晓棠的手指抚过照片上的校训石,石头上的刻字被雨水冲刷得有些模糊,像她现在的记忆。
“顾总说,他就喜欢你们这种懂财务的。”苏雯突然凑近,香水味像张网,把林晓棠罩在里面,“他前两个情人都是会计师,一个去了开曼群岛,一个嫁了上市公司老板。你比她们聪明,肯定能走得更远。”
“情人?”林晓棠的声音发颤。
“不然呢?”苏雯嗤笑一声,用卸妆棉擦掉唇釉,露出原本苍白的嘴唇,“你以为他真缺个财务顾问?张明那蠢货做的账,三岁小孩都能看出漏洞。他要的是个既能帮他做假账,又能陪他睡觉的,你正好两样都占。”
最后一句话像把冰锥,狠狠扎进林晓棠的心脏。她猛地站起身,香奈儿包从怀里滑下来,“啪”地砸在地上,链条撞出刺耳的声响。化妆间的镜子映出她的脸,一半是苏雯画的精致妆容,一半是自己原本的样子,像个被撕裂的面具。
“我不是来做情人的。”她捡起地上的帆布包,缴费单从里面滑出来,落在苏雯的爱马仕包旁边,两个“300000”的数字在灯光下对峙,“我只是来借钱,我会还的。”
“还?”苏雯笑得更厉害了,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一个月一万二的工资,不吃不喝要还两年半。等你还完,你妈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她突然收住笑,眼神冷得像冰,“林晓棠,别自欺欺人了。从你踏进这栋楼开始,你就己经把自己卖了,区别只是卖个好价钱,还是贱卖。”
VIP休息室的门被推开时,林晓棠还在发抖。顾世城坐在沙发中间,指间夹着支雪茄,烟雾在他头顶盘旋,像朵黑色的云。他的目光扫过她,落在她手里的帆布包上,嘴角勾起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苏雯没给你找件像样的衣服?”
周围的女孩们发出低低的笑声,像羽毛搔过皮肤。林晓棠的帆布包带子突然断了,缴费单散落一地,30万的数字在地毯上格外刺眼。她蹲下去捡,手指触到一张照片,是刚才从包里掉出来的——母亲年轻时抱着她,在老家的槐树下笑,照片边缘己经泛黄发卷。
“30万,我给。”顾世城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但你要记住,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他的皮鞋尖停在她捡照片的手旁边,锃亮的鞋面上映出她狼狈的脸,“明天九点,顾氏集团38楼,穿得正式点。”
林晓棠没抬头,只是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母亲的笑容在掌心发烫。她听见苏雯在旁边说“谢谢顾总”,听见女孩们的笑声,听见自己心脏跳得像要炸开。
走出首播基地时,夜色己经浓得化不开。城中村的霓虹灯把天空染成了橘红色,和医院走廊的红灯一模一样。林晓棠摸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微信:“妈,肾源的钱凑到了,你别怕。”
发送成功的瞬间,她看见玻璃门映出的自己——脸上还带着苏雯画的妆,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帆布包的带子断了,她只能把包抱在怀里,里面的会计证硌着肋骨,像块不肯妥协的骨头。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林晓棠突然想起苏雯说的“前两个情人都是会计师”。她不知道她们现在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变成第三个。她只知道,从她捡起那张缴费单的那一刻起,有些东西就己经被打碎了——是照片上母亲的笑容,是大学时的校训石,是那个在图书馆里发誓“绝不做假账”的自己。
深圳的夜风吹在脸上,带着烧烤摊的烟火气。林晓棠抱着断了带的帆布包,一步步往公交站台走,高跟鞋的断跟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某个死去的信仰送行。她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一半在光明里,一半在阴影里,像她此刻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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