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迁居昭阳殿的第三日,檐角的冰棱刚坠下第三滴融水,含芳殿的太监就带着禁军封了门。朱漆大门被铁链锁住时,发出"哐当"巨响,震得廊下的铜鹤摆件都在颤,翅尖的积雪簌簌往下掉。
林贵妃站在殿外的白玉台阶上,石榴红宫装下摆绣着的金线凤凰在寒风里猎猎作响,尾羽扫过冰面,刮出细碎的白痕。她小腹处的束腹又勒紧了两寸,衬得隆起的弧度愈发诡异,鬓边斜插的九凤步摇却歪着,凤喙上的珍珠垂在颊边,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晃出冷光:"沈医女'小产'得蹊跷,皇上命本宫彻查后宫,凡是与沈氏有牵扯者,一律拿下!"
禁军闯进内殿时,沈知微正在整理先皇后的旧物。一只紫檀木妆奁的暗格里,藏着半盒没用完的胭脂,是西域进贡的"醉红妆",膏体里掺着赤炎谷的朱砂,颜色像极了她心口胎记的红。她刚用银簪挑出一点,就听见"哗啦"一声——士兵的刀鞘扫过博古架,青瓷笔洗摔在金砖上,碎成八瓣,里面养着的墨莲被碾成了泥。
"搜!"贵妃的婢女青禾尖声下令,她指甲上涂着的凤仙花汁泛着紫黑,是用醋泡过的毒汁,据说能蚀穿皮肉。士兵们翻箱倒柜,锦缎撕碎的声音像裂帛,玉器落地的脆响似断骨,搅得昭阳殿尘封的空气里,飘起二十年前的龙涎香灰。
"找到了!"一个络腮胡士兵举着个襁褓跑出来,明黄色的云锦被他攥得皱巴巴,上面绣着的五爪金龙歪歪扭扭,龙鳞用的是捻金线,在日光下闪着廉价的光。最刺眼的是边角处,用朱砂写满了诡异的咒文,笔画间还沾着几根灰白的头发——是皇后宫里老嬷嬷特有的发质。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那襁褓的针脚疏朗,每三针就会打个歪结,边缘绣着的玉兰花瓣尖上,刻意留着个没剪干净的线头——是皇后宫里特有的"留根绣",她在刘秀女未完成的绣绷上见过一模一样的手法。这分明是栽赃,可青禾己经扑上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说?"
"好啊!"贵妃笑得狰狞,步摇上的珍珠扫过她的颧骨,划出道红痕,"竟敢用巫蛊之术诅咒皇子,沈知微,你好大的胆子!"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你以为皇上真信你怀过孕?那滩血里掺了多少艾草汁,当本宫闻不出来吗?"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周景琰正用羊毫笔在奏折上批红。听到"巫蛊"二字,他手里的笔猛地一顿,朱砂在明黄奏章上洇出个暗红的点,像滴凝固的血。"废物!"他一脚踹翻案几,青瓷茶具碎了满地,其中一片弹起来,擦过沈知微的脚踝,划出道血痕,血珠刚冒出来就冻成了冰粒。
"朕让你迁居昭阳殿,是念你'失子'可怜,"他指着那摊在地上的襁褓,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你竟如此不知悔改!罚你在太极殿外跪冰三日,好好反省!"
太极殿外的冰场是三天前特意凿的,冰层厚得能站三个人。沈知微跪在冰面上,膝盖下的冰碴子刺破单薄的宫装,扎进皮肉里,像无数根细针在挑筋。她额头抵着冰面,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雾,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棉絮,灼得发疼。第一日过去,她的膝盖己经冻得发紫,渗出的血珠在冰上凝成暗红的花,边缘还结着层薄冰,像给伤口镶了道银边。
深夜,巡逻的禁军换岗时,廊下的宫灯突然晃了晃。一道黑影如狸猫般贴着墙根滑过来,玄色披风扫过她的后背,带来点艾草混着雪水的寒气。瑞王将一双护膝塞到她手里,护膝是麂皮的,内里缝着层厚厚的羊绒,还带着体温:"这是先皇后当年跪佛堂时用的,"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护膝的夹层里硌着块硬物,"里面的东西,或许能让你活过明日。"
他转身时,披风角扫过她的手腕,沈知微摸到他袖口藏着的银管,里面大概是凝血的药粉——和她藏在发髻里的一模一样。黑影消失在转角时,她听见禁军甲胄碰撞的脆响,还有瑞王低低的咳嗽声,像染了风寒。
沈知微颤抖着拆开护膝。夹层里藏着半张泛黄的绢纸,是用桑皮纸做的,韧性极好,上面的字迹是用指尖蘸血写的,笔画深的地方戳破了纸背,能看见下面垫着的细麻线——是先皇后常用的"血书麻衬"。最让她心惊的是绢纸边缘绣着的火焰纹,用的是双股捻线,针脚与她心口胎记的纹路分毫不差,连火焰尖端的分叉都一样。
"七月十五,龙凤双子,赤炎为记,慎防......"后面的字被虫蛀了,只剩个模糊的"帝"字,虫洞边缘还沾着点暗红的粉末,是胭脂的痕迹——和她从妆奁里找到的"醉红妆"一模一样。
这是先皇后的血诏?沈知微将绢纸塞进贴肉的衣襟,寒气顺着衣领往里钻,冻得锁骨处起了层鸡皮疙瘩,可心口却烧得厉害,胎记处的皮肤像贴了块滚烫的烙铁。先皇后要慎防的"帝",难道是当今皇上?
第二日,她的意识开始模糊。眼前总闪过幻觉——母亲穿着月白襦裙,裙角沾着血,在火海里向她招手,嘴里喊着"七妹快走";先皇后躺在血泊里,心口的玉佩染着血,玉佩上的火焰纹正在燃烧,像要把整个宫殿都烧起来。
恍惚中,有人撬开她的嘴,灌进些清苦的液体。那味道顺着喉咙往下滑,带着当归和生姜的辛辣,是沈家祖传的御寒汤,父亲总说这汤能"暖透三魂七魄"。"撑住。"瑞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从未有过的急切,他的指尖擦过她的唇角,带着点冻伤的粗糙,"三日一到,我带你走。"
沈知微想问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却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她看着天边泛起鱼肚白,冰面上的血痕结了层薄冰,像朵冻住的花。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疼得像针扎,她却突然笑了——这三日哪里是罚,分明是杀。贵妃在等她冻死,好给假孕案灭口;皇后在等她冻死,好让巫蛊案成铁证;而皇帝,正站在养心殿的暖阁里,透过窗缝,冷眼旁观这场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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