佐藤的脸憋成了紫黑色，却死死咬着牙不说话。刘易斯突然松开膝盖，转身走向货轮的底舱入口——那里挂着把大锁，锁芯上积着厚厚的冰。
他没找钥匙，只是抬脚，靴跟精准地踹在锁扣最薄弱的位置。“咔哒”一声，锁开了。
底舱里弥漫着煤油和霉味。刘易斯打开应急灯，光柱扫过堆叠如山的物资：罐头箱堆到舱顶，角落里码着整箱的抗生素，还有三个密封的燃油桶，桶身上印着北方基地的标志——那是十年前救援队的储备物资，不知被佐藤用什么手段弄到了手。
他没碰那些物资，只是走到舱壁前，撕下了贴在上面的一张纸。那是张名单，上面用日文写着二十三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画着叉，只有佐藤自己的名字旁边，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太阳。
“这些名字，都是被你骗去凿冰的人。”刘易斯把名单扔在佐藤面前，纸页在风中抖得像只濒死的蝴蝶，“你女儿的名字也在上面，对吗？”
佐藤突然像疯了一样扑过来，却被刘易斯一脚踹在胸口，再次摔在冰上。这次他没再爬起来，只是用拳头捶打着冰面，喉咙里发出像野兽一样的呜咽。
“她才七岁……”佐藤的声音碎成了冰碴，“我只是想让她活下去……我把她藏在轮机舱，每天给她偷偷塞罐头……”
刘易斯没听下去。他转身走向底舱，搬出半箱抗生素，又拖出两箱罐头，扔在甲板中央。
“每人拿两罐，抗生素给老人和孩子。”他对着围观的人说，目光扫过那个光脚的孩子，“谁去轮机舱，把佐藤的女儿带出来。”
没人动。恐惧像冰一样冻住了所有人的脚。
刘易斯没再说话，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猎枪碎片，朝着底舱的燃油桶走去。他把碎片扔进桶边的煤油盆里，火星“腾”地窜起来，照亮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要么分，要么一起烧干净。”
第一个动的是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她把孩子递给身边的年轻人，快步走到罐头箱前，抱起两罐就往人群里走。有人带头，剩下的人立刻涌上来，手忙脚乱地分着物资，却没人敢多拿——刘易斯就站在火光旁，像尊冰雕，眼神扫过谁，谁就赶紧缩回手。
佐藤的女儿被带出来时，穿着件过大的棉袄，眼睛像她父亲，却亮得像雪地里的星星。她手里攥着半块巧克力，包装纸是十年前的款式，和刘易斯背包里那块一模一样。
“爸爸说，这是留给好人的。”小女孩走到刘易斯面前，把巧克力递过来，“妈妈死前说，好人的手心是暖的。”
刘易斯低头看着那半块巧克力，包装纸上的卡通图案己经被冻得发脆。他想起母亲最后给他塞巧克力时的样子，也是在一艘船上，她的手心烫得吓人，却死死攥着他的手说“要活下去”。
他没接巧克力，只是扯下自己的围巾，蹲下身给小女孩系在脖子上。围巾是母亲织的，一半是中国红，一半是日本蓝，此刻正好护住小女孩光溜溜的脚踝。
“告诉他们，”刘易斯站起身，没再看佐藤，也没看甲板上的人，“从今天起，凿冰换物资的规矩，废了。”
他走向舷梯时，靴底的冰碴再次簌簌落下。那个被救下的女人突然追上来，塞给他个油纸包。
“刚烤的窝头，冻硬了，能顶饿。”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男人说，北方基地的人，都是掌心有温度的……”
刘易斯捏了捏油纸包，硬得像块冰。但他没扔，塞进了背包侧面——那里还躺着半包压缩饼干，和母亲织的围巾隔着一层布，却像是能透过布料，触到十年前掌心残留的温度。
走出货轮五十米，他听见身后传来骚动。不是争吵，是有人在喊“小林先生”，还有人在用钢筋撬动刚才的冰窟窿，大概是想把老人的遗体捞上来。
风突然转向，卷来轮机舱的暖气，带着点煤油和窝头的味道。刘易斯抬头看了眼天色，铅灰色的云层裂开道缝，漏下一缕惨白的光，正好照在他背着的步枪上。
枪托上刻着父亲的名字，用中文刻的，笔画深得能嵌进冰粒。
“爸，妈，”他对着风轻声说，这次没等风回答，“你们看，总有人记得怎么当人。”
他转身走向冰原深处，脚印在身后绵延展开，却在五十米外突然变了方向——不是朝着他来时的路，而是朝着佐藤海图上标着的那处沉船位置。
背包里的油纸包硌着腰侧，像块正在慢慢融化的冰。刘易斯摸了摸腰间的匕首，刀柄上母亲的名字在寒风里，透着点不容错辨的暖意。
远处的货轮甲板上，有人点燃了火堆，橘红色的火光在冰原上跳动，像颗不肯熄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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