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冷宫……三百七十二条……贱命……”
“换她……”
“……一条。”
“够……不够？”
嘶哑冰冷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昭阳殿暖阁内凝固的死寂，也凿穿了萧景琰冰封的震怒，首刺灵魂深处！
三百七十二条贱命？！
冷宫？！
萧景琰深邃的凤眸中，那层震怒的冰壳瞬间……炸裂！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汹涌、更加深沉的……惊涛骇浪！
他并非不知冷宫是炼狱。后宫倾轧，失势妃嫔、犯错宫人被打入冷宫自生自灭，早己是心照不宣的规则。但……三百七十二条？！这绝非正常的损耗！这只能是……有预谋的、彻底的……屠戮！
他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猛地……刺向瘫在贵妃榻污秽与鲜血中、颈侧伤口还在汩汩冒血、脸上凝固着劫后余生般扭曲表情的夏婕妤！
夏婕妤被这目光刺得一哆嗦，狂喜瞬间被更深的恐惧淹没！她刚想开口辩解，却对上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翻涌着暴怒与审视的眸子，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牙齿咯咯打颤的声音。
萧景琰的目光，缓缓移回沈清漪身上。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审视和忌惮，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如同在评估一件危险而未知的……凶器！
那枚被葬骨爪套拈着的、染着暗红发黑血痂的灰扑扑“福”字玉佩，如同一个无声的、血淋淋的控诉！它指向的，不仅仅是夏婕妤的暴行，更是他这帝王治下、被华丽宫墙掩盖的……无边黑暗与腐烂！
沈清漪依旧站在那里。熔金的血瞳死寂无波，噬骨龙爪自然垂落，爪尖暗青锋芒吞吐，葬骨爪套上滴落的鲜血在名贵的地毯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她无视周围侍卫紧绷的杀气，无视帝王的滔天威压，仿佛刚刚那石破天惊的话语，只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 萧景琰的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首线。他没有立刻回答那个“够不够”的问题。那问题本身就是一种僭越，一种挑衅！一个卑贱的宫女，竟敢用这种方式质问帝王？！
但此刻，他更在意的是她本身！这非人的力量，这从冷宫地狱爬出来的姿态，这枚染血的玉佩……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他必须立刻弄清的谜团！
“拿下。” 冰冷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终于从萧景琰口中吐出。不是对沈清漪，而是对身边杀气腾腾的侍卫，“封锁昭阳殿！今日之事，胆敢泄露半字者——诛九族！”
“遵旨！” 侍卫首领沉声应诺，杀气凛然的目光扫过暖阁内的宫人，如同在看一群死人。几名侍卫立刻分出，如狼似虎般扑向那些早己吓傻的宫女太监，粗暴地拖拽出去，只留下绝望的呜咽声在殿外迅速远去、消失。
另两名气息最为沉凝的侍卫，则手持长刀，缓步上前，一左一右，刀锋森寒，锁定了沈清漪的气机。他们没有立刻动手擒拿，眼中充满了极致的警惕和凝重。眼前这个女子，那只非人的爪臂和滴血的爪套，以及她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死寂气息，都让他们感到了巨大的威胁！
沈清漪熔金的血瞳扫过逼近的侍卫，又落回萧景琰脸上。嘴角，那抹如同深渊裂痕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丝。带着无尽的嘲弄。
她缓缓抬起覆盖着葬骨爪套的右手，在两名侍卫骤然绷紧、刀锋嗡鸣的注视下……极其随意地……将那枚染血的“福”字玉佩，丢在了脚下粘稠的血污之中。
啪嗒。
一声轻响，如同尘埃落定。
然后，她主动……垂下了双臂。噬骨龙爪的暗青锋芒缓缓内敛，葬骨爪套上幽绿的光晕也黯淡下去。周身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杀意，如同退潮般收敛入体。她站在那里，除了那身污秽和那只狰狞的龙爪，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任人宰割的低贱宫女。
两名侍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但他们不敢大意，一人迅疾上前，用特制的、掺杂了玄铁、刻满符文的沉重镣铐，“咔嚓”两声，死死锁住了沈清漪的……右手手腕和左脚脚踝！镣铐入手冰冷沉重，符文的微光流转，显然有禁锢真元气血之效。
至于那只覆盖着幽暗龙鳞、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噬骨龙爪……侍卫首领犹豫了一下，看向皇帝。
萧景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始终没有离开沈清漪那只非人的左臂。龙鳞幽暗，疤痕狰狞，爪尖虽然锋芒内敛，却依旧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原始力量感。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不必。”
他倒要看看，这只手臂，到底是什么东西！也自信，在这紫宸殿内，在他面前，翻不起什么浪花！
“带走。” 萧景琰最后冰冷地扫了一眼污秽、颈侧流血不止、眼神涣散充满恐惧的夏婕妤，“传太医，给她止血。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靠近昭阳殿，包括皇后！”
“是！”
侍卫首领领命，示意手下。两名侍卫一左一右，如同押解重犯，用刀锋逼着沈清漪，朝着殿外走去。沉重的镣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沈清漪没有反抗，顺从地迈步。只是在经过萧景琰身边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熔金的血瞳，极其短暂地……侧瞥了这位年轻的帝王一眼。
那眼神，冰冷依旧，死寂依旧，却仿佛穿透了那身明黄的龙袍，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那冰封震怒之下，一丝极力压抑的……惊疑、忌惮，以及……对未知力量的……贪婪？
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似乎……更清晰了。
她收回目光，拖着沉重的镣铐，在侍卫的押解下，一步步……踏出了这片血腥的修罗场，踏入了昭阳殿外更深沉的夜色。
萧景琰站在原地，暖阁内浓郁的血腥味和恶臭冲击着他的感官。他看着地上翠喜死不瞑目的尸体，看着夏婕妤颈侧不断渗出的鲜血染红狐裘，看着地毯上那枚被丢弃在血污中的灰扑扑玉佩……
他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虚空中微微一勾。
一股无形的力量卷起，那枚染血的“福”字玉佩，如同被无形的手托起，稳稳地……飞入他的掌心。
玉佩入手冰冷，粘稠的血痂带着令人作呕的触感。那个粗糙的“福”字，在灯火下显得格外刺眼。
萧景琰的拇指，缓缓着玉佩粗糙的边缘，深邃的凤眸中，冰封的怒意之下，是更加汹涌、更加复杂的暗流。
冷宫三百七十二条命？
非人的力量？
从冷宫枯井下的……地底深处爬出？
他的目光，穿透昭阳殿的狼藉，仿佛落向了冷宫的方向，落向了那口……枯井！
“摆驾……紫宸殿！” 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旨，召太医令张仲景……偏殿候着！”
他要亲自审！
审这个从地狱爬回来的女人！
更要审……她这只手臂的来源！审冷宫之下……到底藏着什么惊天秘密！
……
紫宸殿偏殿。
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肃杀与冰冷。殿内陈设简洁而庄重，巨大的蟠龙柱撑起高高的穹顶，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却压不住那股无形的威压。
沈清漪被带到这里，依旧戴着那副沉重的玄铁镣铐，锁着右手和左脚。她站在殿中央，如同风暴中心最平静的一点。湿漉漉的破烂宫女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淤泥和血污早己干涸结块，散发出混杂的气味。苍白染血的脸颊上，熔金的血瞳低垂，看着脚下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倒映着她模糊而扭曲的影子，以及那只垂落的、覆盖着幽暗龙鳞的……噬骨龙爪。
脚步声传来。
沉稳，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节奏。
萧景琰换了一身玄色绣金龙的常服，更显身姿挺拔，威仪深重。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没有带侍卫，甚至没有带太监。殿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他走到殿内上首的紫檀木龙纹书案后坐下，目光如同两座无形的冰山，沉沉地压向下方的沈清漪。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龙涎香在香炉中静静燃烧的细微声响。
萧景琰没有立刻开口。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一寸寸地刮过沈清漪：从她湿漉漉粘着血污的发顶，到苍白染血的脸颊，到破烂的宫女服，再到那只被玄铁镣铐锁住的右手，最后……长久地、极具压迫感地……停留在那只自然垂落的、覆盖着幽暗狰狞龙鳞的……左臂噬骨龙爪之上！
那龙鳞的纹路，那爪尖残留的毁灭气息，那疤痕中隐隐流淌的暗金流光……都充满了难以理解的、非人的力量感！
时间在无声的对峙中流逝。帝王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殿中央那看似单薄的身影，试图撬开她的沉默，压垮她的意志。
然而，沈清漪依旧低垂着眼帘，熔金的血瞳沉寂如古井，仿佛对那滔天的威压毫无所觉。只有那只噬骨龙爪，在萧景琰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注视下，极其细微地……震颤了一下！覆盖其上的幽暗鳞片，如同被惊扰的蛇鳞，微微开合，又瞬间平复。爪尖那点暗青锋芒，微不可察地……吞吐了一瞬！
这细微的反应，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被萧景琰精准捕捉！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光芒。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玉石撞击，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的重量，回荡在空旷的偏殿之中：
“沈清漪。”
“说说吧。”
“你这身力量……”
“还有冷宫下面……”
“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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