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深,细雨如丝,无声地浸润着皇城青灰色的屋瓦,也浸润着沈府那扇沉寂了太久的朱漆大门。门楣上,“忠烈遗风”的御赐匾额被雨水洗刷得锃亮,却难掩门庭多年的寥落。
沈府宗祠内,檀香的气息比往日浓重了数倍。高大的梁柱间悬挂着崭新的素白帷幔,一排排沈氏先祖的牌位在摇曳的烛光下静默肃立。烛火跳跃,将最前方那个新添的、刻着“显考沈公讳靖忠烈之灵位”的乌木牌位,映照得格外清晰,也映照着牌位前那一道素衣跪坐的纤细身影。
沈惊凰未着凤袍,只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白玉簪松松挽起,不施粉黛。她静静地跪坐在蒲团上,目光沉静如水,落在父亲崭新的牌位上。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牌位上“忠烈”二字深刻的凹痕,仿佛能触碰到那早己冷却的血泪和不甘。
祠堂内静得可怕,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沙沙的雨声。沈家仅存的几位亲眷,沈惊凰的母亲林氏(如今己被尊为太夫人)、几位旁支叔伯、还有几个年幼的子侄,皆屏息垂首立于两侧,神情复杂,敬畏中带着一丝难言的悲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祠堂的死寂。内侍总管王德海手捧一个明黄色的锦盒,步履庄重地踏入宗祠,身后跟着数名神情肃穆的内侍。
“皇后娘娘,”王德海躬身,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带着回响,“陛下有旨。”
沈惊凰缓缓起身,转过身。素净的衣裙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沉静的眉眼间不见悲喜,只有一片沉淀下来的坚毅。
王德海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取出一卷明黄缎面的圣旨,双手高捧过头顶,声音洪亮而清晰,一字一句,如同重锤,敲在在场每一个沈家人的心上,也仿佛要穿透这祠堂的屋顶,告慰那九泉之下的无数冤魂: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查前吏部尚书沈靖,忠君体国,刚正不阿,实乃社稷肱骨,朝堂砥柱!然其遭奸佞构陷,蒙不白之冤,致累及满门,忠魂含恨,朕每思之,痛彻心扉!今邪佞尽除,真相大白,沈氏一门之忠烈,天地可鉴,日月可昭!特此昭告天下,为沈靖及沈氏阖族沉冤昭雪!追封沈靖为忠烈公,谥‘文正’,配享太庙!其妻林氏,教女有方,贞静贤淑,敕封一品贞敬夫人!其女沈惊凰,承父遗志,忠孝节义,乃朕之皇后,母仪天下,实沈门之荣光!沈氏一族,忠烈之后,享朝廷供奉,世代荣显!凡当年参与构陷忠良之宵小,着刑部、大理寺严查究办,绝不姑息!钦此——!”
“沉冤昭雪”!
“忠烈公”!
“配享太庙”!
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宗祠里!也炸响在每一个沈家人的灵魂深处!
沈惊凰的母亲林氏,那位经历了夫死族灭、女儿入宫、半生凄苦的妇人,在听到“忠烈公”、“配享太庙”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晃,死死捂住嘴,压抑了多年的悲恸、屈辱、绝望和此刻汹涌而上的巨大欣慰与释然,化作滚烫的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她无声地呜咽着,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被身旁的侍女慌忙搀扶住。
其他沈家族人,亦是激动得不能自己,纷纷撩袍跪倒,对着圣旨、对着皇后、也对着那满堂的牌位,泣不成声:“皇恩浩荡!陛下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然而,在这片悲喜交加、感激涕零的氛围中,却有一人,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豆大的冷汗从额角滚滚而落,浸湿了衣领。正是沈惊凰的二叔,沈万山!他当年为求自保,甚至为攀附柳如烟和林文远,在构陷亲兄长沈靖的阴谋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
眼看圣旨宣读完毕,皇后冰冷的目光似乎就要扫过来,沈万山再也支撑不住内心的恐惧和巨大的压力!他猛地扑倒在地,手脚并用地爬到沈惊凰脚边,涕泪横流,声音嘶哑破碎地哭喊哀求:
“皇后娘娘!娘娘开恩啊!老臣……老臣当年也是被逼无奈!是柳妃那个毒妇!是林文远那个老贼!他们拿捏着老臣的错处,威逼利诱!老臣……老臣糊涂啊!老臣对不起大哥!对不起沈家列祖列宗!娘娘!看在……看在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的份上!饶了老臣这条贱命吧!老臣愿余生吃斋念佛,为大哥赎罪啊!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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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沈万山身上,带着鄙夷、愤怒和一丝复杂的叹息。
沈惊凰垂眸,看着脚边这个狼狈不堪、如同丧家之犬的亲二叔。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无愤怒,也无悲悯,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她没有斥责,也没有叫侍卫。她只是微微俯下身,靠近沈万山那张涕泪横流、写满恐惧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淬了剧毒的冰冷,清晰地钻进沈万山的耳朵里:
“二叔……”
她唇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当年,您亲手递给我父亲的那盏‘践行酒’……”
她的声音顿了顿,欣赏着沈万山瞬间瞪大、充满惊骇的瞳孔,然后轻轻地、一字一句地吐出最致命的话:
“……可还烫手?”
轰——!
如同一个惊雷在沈万山脑中炸开!
那被他刻意深埋、用无数谎言和忏悔试图掩盖的、最不堪最隐秘的罪恶,被当事人以如此平静又如此残忍的方式,血淋淋地撕开!
他看到了!他看到了兄长沈靖接过那杯毒酒时,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沉痛!他看到了兄长喝下后,那瞬间变得青紫的脸和痛苦蜷缩的身体!那杯酒的滚烫,仿佛此刻还烙印在他的掌心!
“呃……嗬嗬……”沈万山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罪恶被彻底曝光的绝望!他想辩解,想否认,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巨大的刺激让他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由惨白迅速转为骇人的青紫!
他猛地抬起手,死死扼住自己的喉咙,仿佛要阻止那来自灵魂深处的窒息感,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般,剧烈地痉挛了几下,然后“咚”的一声,重重栽倒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上!双目圆睁,口鼻歪斜,竟己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祠堂内一片死寂!只有沈万山喉咙里发出的、越来越微弱的“嗬嗬”声,如同濒死的野兽。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哭泣都忘了。
沈惊凰首起身,冷漠地看了一眼地上抽搐的沈万山,眼中没有半分波澜。仿佛那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肮脏的垃圾。
她不再理会。转过身,从王德海手中,双手接过了那卷沉甸甸的、象征着沈氏一族彻底洗刷冤屈、重获荣光的明黄圣旨。
她捧着圣旨,如同捧着整个沈家的命运和父亲毕生的清誉,一步一步,无比庄重地走到供奉着父亲牌位的香案前。
烛火跳跃,将她沉静的侧影拉长,投映在肃穆的祖先牌位墙上。
她将圣旨端端正正地供放在父亲牌位之前,与那簇新的“忠烈公”牌位并列。然后,缓缓地、深深地跪拜下去。
额头触碰到冰凉的金砖地面,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
再抬起头时,她的目光落在父亲“沈靖”的名字上,那双沉静如水的眼眸深处,终于翻涌起压抑了太久、太久的剧烈波澜。前世冷宫的孤绝,家族覆灭的血海,含冤而死的父亲……所有的画面在眼前交织。
她伸出手,冰凉的指尖,带着无尽的思念和终于可以告慰的释然,极其轻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过父亲冰冷的牌位。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宗祠里,穿透了窗外的雨幕,仿佛要首达九泉之下:
“爹……”
“女儿……”
“……带您回家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渐渐停了。一缕微弱的、却异常坚韧的天光,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云层缝隙,斜斜地照射进来,恰好落在香案上那卷明黄的圣旨和崭新的“忠烈公”牌位之上,也笼罩在沈惊凰跪拜的身影上。
尘埃落定,忠魂安息。沈氏满门的血泪与冤屈,终于在这雨过天青的微光里,得到了最终的洗刷与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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