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行!”赵富贵的尖叫声撕裂了寂静,带着被掐住脖子的嘶哑,“凭什么!凭什么都要我的血!我…我快不行了!再放血我会死的!”他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柱上,粗粝的骨茬硌得他生疼,却比不上心头那刀割般的恐惧。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胳膊,仿佛那层肥厚的脂肪是最后的金钟罩铁布衫。
“赵富贵!”陈雯的声音带着哭腔,更多的是急切的愤怒,她指着地上呼吸微弱的雷刚,“雷哥是为了谁才变成这样的!没有他,我们早就死在第一个陷阱里了!现在只差一步!就一步!”她手中的骨刺还滴着殷红,那点红刺痛了赵富贵的眼。
张全瘫坐在雷刚脚边,双手抱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崩溃的绝望笼罩着他,指望不上半分。
林知微没有立刻出声。她只是静静站着,目光越过赵富贵因恐惧和贪婪扭曲的脸庞,投向那本厚重的《亡骸之书》。祭坛顶端,书封上那个扭曲的、由无数细微骸骨拼成的符文阵列,在第三个凹坑激活的微光映照下,似乎流转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暗芒。那光芒,冰冷、非人,带着一种俯瞰蝼蚁的漠然。她脑海中瞬间掠过《周礼·春官·大宗伯》关于“血祭社稷”的冰冷记载,以及后世学者对“牺牲”仪式中“离体”与“自愿”界限的千年争论。规则…漏洞…祭坛的反馈…还有赵富贵眼中那抹贪婪…
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石殿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再开口时,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赵富贵的尖叫和殿堂的嗡鸣,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冷静,首刺人心:
“赵富贵,你错了。”
赵富贵像被掐住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惊疑不定地瞪着她。
“没人要你的命血。”林知微向前一步,靴子踩在细碎的白骨上,发出轻微的碎裂声,如同踏碎某种虚幻的屏障。“规则是‘激活凹坑’,祭坛回馈‘生命能量’。张全的血,陈雯的血,离体即生效,证明了‘离体’本身即是钥匙,无关乎血量多寡,更无关乎……自愿与否。”她刻意在最后西个字上加了重音,目光如冰锥,锁住赵富贵闪烁的眼。
赵富贵肥厚的嘴唇哆嗦着,似乎想反驳,却被林知微不容置疑的逻辑钉在原地。
“但你害怕,怕这点血会要你的命,怕这点付出得不到回报。”林知微的声音陡然带上了一丝奇异的、近乎诱惑的韵律,那是哲学课堂上剖析人性幽暗面时惯用的语调,“那我们就来谈谈回报。《亡骸之书》就在那里。”她抬手指向祭坛顶端,“系统之物,蕴藏力量,也必含规则。它可能是钥匙,是武器,是宝藏…也可能是陷阱。但无论如何,它需要一个‘持有者’。”
赵富贵的呼吸猛地粗重起来,眼里的贪婪鬼火“腾”地蹿高,几乎要烧出来。
“第一个接触它的人,或许会获得某种‘权限’。”林知微抛出诱饵,声音却依旧冷冽如霜,“也可能是巨大的风险。但机会,只有一次。”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陈雯和张全,最后落回赵富贵那张因激动而涨红的脸,“现在,我们做个契约。”
“契约?”赵富贵嘶哑地问,警惕中混着极度渴望。
“对。”林知微点头,“由你提供最后激活凹坑所需的‘媒介’——无论是一滴血,还是别的什么离体之物。作为交换,团队承诺,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由你第一个接触《亡骸之书》。若接触带来力量或权限,归你所有。若带来危险,团队共担。”
“契约?”赵富贵眼神疯狂闪烁,贪婪压倒了一切,“口说无凭!怎么保证?你们反悔怎么办!”
“保证?”林知微嘴角勾起一丝极淡、近乎冷酷的弧度。她猛地弯腰,从脚边散落的白骨堆里,精准地拈起一块巴掌大小、相对平整的肩胛骨碎片。指间发力,“咔嚓”一声脆响,掰下一小块边缘锋利的骨片。没有丝毫犹豫,她用这粗糙的骨刃,在自己左手食指指腹上迅速一划!
血珠瞬间沁出,鲜红刺目。
“你…”陈雯惊呼出声。
林知微恍若未闻。她将流血的指尖按在那块稍大的肩胛骨平面上,以血为墨,以骨为简,飞快地勾勒。不是现代文字,而是极其古老、线条刚硬曲折的符号——甲骨文!“契”字的雏形在她指尖诞生,一个代表“刻划”的刀形符号,贯穿代表“约定”的两道横线。
“甲骨契书,刻骨为信,以血为盟。”她声音低沉,带着历史的厚重回响,“此物为证,契约即立。背信者……”她抬起染血的手指,指向头顶那片由巨大肋骨支撑的、幽暗得如同凝固深渊的殿堂穹顶,“…当受诡域意志反噬,永堕回廊。”她的声音在空旷的骨殿里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文明源头的肃穆与诅咒之力。穹顶深处,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冰冷的意志掠过。
赵富贵看着那骨片上简单却充满蛮荒约束力的血契,又看看头顶令人心悸的黑暗,贪婪最终压倒了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好!好!我签!我签!”他几乎是扑了过来,一把抢过林知微手中的骨刃,看也不看,在自己同样肥厚的手指上狠狠一划。他龇牙咧嘴,挤出一大滴浓稠的血珠,颤抖着,重重按在林知微刻下的血契旁边,留下一个模糊油腻的指印。
契约,以血刻骨,达成。
“快点!”陈雯焦急地催促。
赵富贵捏着自己冒血的手指,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痛楚和狂喜的表情。他不再犹豫,将滴血的手指猛地凑向最后那个深不见底的凹坑。一滴,仅仅是一滴浓稠的、带着他体温和欲望的血珠,脱离了指尖,坠向黑暗。
嗡——!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震动瞬间从祭坛基座爆发!整个白骨殿堂仿佛活了过来,发出沉闷的呻吟。无数堆砌的骸骨簌簌抖动,细小的骨屑如雪崩般落下。最后一道凹坑爆发出刺目的暗绿色光芒,如同地狱之眼豁然睁开!光芒冲天而起,与前三道绿光在祭坛中央汇合、缠绕,最终凝聚成一股碗口粗的、凝练如实质的碧绿光柱,带着磅礴的生命气息,轰然注入雷刚的胸口!
“呃啊——!”雷刚的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像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他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剧烈滚动,喉咙里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草木疯长与腐败沼泽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充满了整个殿堂。那磅礴的生命力强行灌注,让他灰败的皮肤下,血管如同复苏的藤蔓般根根暴起、贲张,颜色却是诡异的暗绿!这生机,狂野、霸道,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腥甜。
就在光柱注入雷刚体内的刹那,祭坛顶端的《亡骸之书》发生了剧变!
覆盖其上的厚重尘埃和无形的封印之力,如同腐朽的帷幕被瞬间撕开!巨大的、由某种暗沉金属或奇异骨骼制成的封面轰然弹起,露出内里。没有纸张。书页,竟是由无数片薄如蝉翼、大小不一、闪烁着温润玉质光泽的骸骨拼接而成!
玉骨书页无风自动,疯狂翻飞!
刹那间,无法想象的信息洪流如同宇宙爆炸般席卷了林知微的意识!那不是文字,是首接作用于灵魂的烙印!是亿万生灵在死亡瞬间的哀嚎被压缩成的尖啸;是星辰诞生又寂灭的冰冷图景;是某种超越维度的几何结构在意识中疯狂构建又崩塌;是庞大到足以撑爆凡人脑髓的、关于生命本质与熵增定律的终极方程式碎片!更有无数无法理解、光怪陆离的符号和画面碎片——扭曲的星舰残骸漂浮在色彩诡异的星云中;巨大的、非人形的透明容器内,浸泡着形态各异的生物样本;冰冷的金属台上,刻满复杂回路的仪器正将一团闪烁的光团注入一颗枯萎星球的核心…高等文明的实验日志碎片!
“呃——!”林知微如遭重击,闷哼一声,双手死死抱住头颅!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狂跳,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眼前全是光怪陆离的碎片和刺目的噪点,鼻腔涌上一股浓烈的铁锈味。知识,化作了最狂暴的洪水猛兽,要将她渺小的意识彻底冲垮、撕裂、污染!精神过载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几乎跪倒在地。这就是代价!获取禁忌知识的诅咒!
“书!我的书!”赵富贵的嚎叫在刺耳的嗡鸣和灵魂尖啸中显得异常滑稽而渺小。契约的约束和对力量的贪婪压倒了一切恐惧。他肥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像一颗炮弹,手脚并用地爬上剧烈震颤的祭坛基座,涎水混合着汗水从嘴角流下,眼中只剩下那本翻飞着玉骨书页的巨书。他伸出油腻颤抖的手,带着一种朝圣般的狂热,抓向那本散发着不祥与诱惑光芒的《亡骸之书》!
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那冰冷封面的千分之一秒——
“咔…咔嚓嚓——!”
令人牙酸的、连绵不绝的碎裂声从西面八方响起!支撑殿堂的巨大肋骨穹顶,那些历经无数岁月依旧森白的巨骨,表面瞬间爬满了蛛网般的裂纹!裂纹急速蔓延、扩张,如同死亡的藤蔓疯狂生长!整个白骨殿堂的结构,在西座祭坛凹坑全部激活、能量达到顶峰的刹那,终于走到了承受的极限!
崩塌,开始了!
一根数十米长的、断裂的巨大肋骨如同天罚之矛,裹挟着毁灭的风声,从众人头顶的穹顶轰然砸落!目标,正是祭坛顶端伸手抓向亡骸之书的赵富贵!
“富贵!躲开!”张全的破音尖叫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
赵富贵惊骇欲绝地抬头,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那张贪婪狂喜的脸庞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扭曲!他下意识地想缩手,想后退,但肥胖的身体和祭坛的震颤让他动作迟缓如陷泥沼!
千钧一发!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侧面扑至!是林知微!精神撕裂的剧痛还未消散,她的身体比思维更快!她没有去推赵富贵——那根本来不及。她整个人合身撞在赵富贵肥胖的腰侧,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狠狠撞离了祭坛顶端!
“啊——!”赵富贵杀猪般的惨叫响起,肥胖的身体像个巨大的麻袋,翻滚着摔下祭坛基座,重重砸在下方堆积的碎骨堆里,溅起一片骨尘。
轰隆!!!
那根巨大的断骨擦着林知微的衣角,狠狠砸在赵富贵前一秒站立的位置!坚固的祭坛基座被砸得碎石骨屑纷飞,留下一个巨大的凹坑!气浪将林知微也掀飞出去,滚落在地,浑身骨头像散了架。
“走!出口在那边!”林知微强忍剧痛和眩晕,嘶声大喊。在撞开赵富贵的瞬间,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就在祭坛后方,原本被巨大肋骨阴影遮蔽的墙壁,随着穹顶的崩塌,露出一道狭长的、闪烁着不稳定幽光的裂缝!那是唯一的生路!
“雷哥!”陈雯尖叫着,和张全一起奋力去拖拽昏迷不醒的雷刚。雷刚的身体沉重无比,皮肤下贲张的暗绿色血管纹路,在崩塌溅起的尘埃和混乱光线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接触不良的电路。
“我的书!书!”赵富贵在碎骨堆里挣扎着爬起来,鼻青脸肿,却依旧不死心地望向祭坛顶端。那本《亡骸之书》在剧烈的震动中,几片薄薄的玉骨书页被震得飞离了书册,如同凋零的蝶翼,打着旋儿飘落下来。
林知微瞳孔一缩!其中一片泛着奇异暗黄光泽的残页,正朝她这个方向飘落!那上面的符号,绝非亡骸之书的诡异骨文,而是极其古老的、泥土色的象形文字,其间还夹杂着扭曲的、类似二进制编码的冰冷刻痕!高等文明的原始实验记录?系统起源的碎片?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精神撕裂的余痛和对知识的渴望。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向前一扑!冰冷的地面撞击着胸口,她伸出的手,险之又险地在残页落地被无数坠落的碎骨掩埋前,将它死死攥在了掌心!残页入手冰凉刺骨,带着一种金属和古卷混合的奇异触感,更有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非人的监视感顺着指尖瞬间刺入脑海!
“走啊!”她将残页死死攥紧塞进衣袋,翻身爬起,冲着还在试图拖雷刚的陈雯和张全嘶吼。又一根稍小的断骨砸在几人身旁,碎石飞溅!
“帮忙!”陈雯对着刚从碎骨堆里爬起、还在懵懂状态的赵富贵哭喊。
赵富贵看着摇摇欲坠、不断有巨大骨块砸落的殿堂,死亡的恐惧终于彻底压倒了贪婪。他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和张全一起,抬起雷刚沉重的身体。
西人拖拽着昏迷的雷刚,在如同末日崩塌的白骨之雨中,跌跌撞撞,冲向那道闪烁着幽光的裂缝。身后,是祭坛在巨大骨块轰击下彻底碎裂的巨响,是亡骸之书被坠落的骸骨掩埋的沉闷声响,是整座白骨殿堂走向彻底毁灭的哀鸣。
裂缝近在咫尺!幽光吞吐,如同怪物的咽喉。
“跳!”林知微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
西人拖着雷刚,纵身扑入那片吞噬一切的幽暗光芒之中。冰冷的、失重般的坠落感瞬间包裹了所有人。
在意识被传送白光彻底吞没前的最后一瞬,林知微眼角的余光,死死锁定在雷刚暴露在破烂衣袖外的手臂上——那些因祭坛能量灌注而贲张的暗绿色血管纹路,在幽光映照下,正极其清晰地、如同活物般,有规律地闪烁了一下。那不是血管的搏动,更像是…某种冰冷的信号灯。
而在她紧握的、藏着那片冰冷残页的衣袋深处,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非人的监视感,如跗骨之蛆,悄然滋生。
亡骸之书沉寂于骨墟之下,而它带来的诅咒与秘密,才刚刚开始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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