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霄论道的中场休息从未如此压抑。玄玉台边缘的符文还在滋滋作响，残留着沈砚秋逆转规则时的淡金色余波。悬壶谷的临时驻地内，沈砚秋刚将第三枚道心碎片收入玉盒，窗外的迎客松突然无风折断，断口处凝结着蛛网般的棋纹。
“谷主小心！” 青禾的惊呼未落，十二道黑影己破窗而入。他们黑袍上绣着半截棋盘纹路，手中棋子在空中组成银色光网，瞬间将沈砚秋罩在中央。
沈砚秋屈指轻弹，青玉算盘在掌心转出半圆，算珠碰撞声里突然掺进骨骼摩擦的脆响：“落子无悔的‘困龙锁魂阵’，三百年了还是这副老样子。”
为首的黑衣人摘下面具，青铜面具下露出张与沈砚秋有三分相似的脸。他指尖棋子突然暴涨，化作丈许高的棋盘虚影：“沈谷主倒是比传闻中镇定。” 虚影边缘的星轨纹路开始转动，每转一圈，光网便收紧半分。
“在悬壶谷见惯了更有趣的阵仗。” 沈砚秋咳嗽着后退半步，袖中滑出三枚银针，针尾分别刻着 “生”“死”“劫” 三字，“比如三百年前，有人用这阵法困过我的残魂。”
黑衣人瞳孔骤缩：“你果然记得！” 他猛地捏碎手中棋子，光网突然化作锁链缠向沈砚秋灵脉，“执棋人有令，带你去见真正的‘棋局’！”
锁链即将触到沈砚秋眉心时，他突然抬手按住光网。那些银色锁链竟像遇到烙铁般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淡金色的棋盘纹路 —— 与他背后的天道棋盘纹身严丝合缝。
“这是...” 黑衣人惊骇后退，眼睁睁看着锁链寸寸碎裂，“你的灵根...”
沈砚秋站首身体，苍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是不是很像你们找了三百年的东西？” 他缓步走向黑衣人，袖中算盘突然弹出算珠，在空中拼出 “钥匙” 二字。
就在这时，驻地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玄色棋袍的人影从阴影中走出，腰间悬着半块青玉令牌，与沈砚秋贴身携带的那半块形成诡异的共鸣。
“退下。” 人影的声音像两块玉石在摩擦，十二名黑衣人立刻单膝跪地，面具碰撞地面的脆响整齐划一。
沈砚秋的指尖在算盘上轻轻一点：“落子无悔的执棋人，终于肯露面了。” 算珠上的暗纹突然亮起，映出对方胸口镶嵌的黑色棋子 —— 那棋子边缘的缺口，恰好能与冰棺骸骨心口的黑棋拼合。
执棋人抬手拂过棋盘虚影，光网与锁链同时消散：“三百年前诛仙台一别，沈谷主倒是学会了藏锋。” 他指尖棋子转动，玄玉台的符文突然在地面投射出巨大的星图，“还记得这张图吗？”
星图中央的 “天元” 位正对着沈砚秋的心脏。沈砚秋看着星图边缘的小字 —— 那是三百年前他亲手刻下的棋路注解，突然轻笑出声：“你把天道棋盘的残图当见面礼？”
“不是残图，是囚笼的钥匙孔。” 执棋人突然出手，指尖首取沈砚秋灵根。就在两人灵力相触的刹那，他像被烙铁烫到般猛地缩回手，黑袍下的身体剧烈震颤，“你的灵根...”
沈砚秋按住突然发烫的胸口：“很惊讶？” 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处淡金色的棋盘印记，“还是说，这印记让你想起了上古大能的封印？”
执棋人踉跄后退，青铜面具 “当啷” 落地：“原来你才是... 钥匙？” 他突然狂笑起来，笑声在驻地回荡，震得房梁簌簌落灰，“历代执棋人找了三千年的钥匙，竟然是个金丹境的病秧子！”
青禾举着药锄护在沈砚秋身前：“休要胡言！我家谷主...”
“让他说。” 沈砚秋按住青禾的肩膀，目光始终没离开执棋人胸口的黑色棋子，“我也想知道，你们把天道说成什么新鲜玩意儿。”
执棋人收敛笑意，指尖在星图上一点，“天元” 位突然裂开，露出底下蠕动的金色光丝：“你以为天道是法则？是意志？” 他抓起一把光丝，那些丝线在掌心化作微型修士，“这是上古大能设下的规则囚笼！我们都是笼子里的棋子！”
沈砚秋的算盘突然剧烈跳动，算珠上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玄衣棋修在星空下布棋，棋盘边缘刻着与星图相同的符文。“青霄论道...”
“是筛选‘笼头’的仪式。” 执棋人打断他，星图上突然浮现出历届论道胜者的名字，每个名字都连着根金色丝线通向 “天元” 位，“胜者获得的不是赐福，是放牧其他棋子的资格。”
青禾脸色煞白：“你是说... 凌霄宗...”
“他们是最好的牧羊人。” 执棋人冷笑，星图上的凌霄宗名字突然亮起，无数细小的光丝从名字里延伸出来，“每届论道后，他们都会献上百名修士的道心，加固这囚笼。”
沈砚秋的咳嗽声越来越急，帕子上的血迹滴在星图上，竟凝成个微型棋盘：“三百年前我试图砸破笼子，结果被他们从背后捅了一剑。” 他抬起头，眼底的温和彻底褪去，“你今日来，不是为了杀我。”
“是为了合作。” 执棋人抛出个玉盒，里面装着半块天道棋盘碎片，“集齐三块碎片，就能打开囚笼。作为钥匙，你可以第一个出去。”
沈砚秋没有接玉盒，只是轻轻拨动算盘。算珠转动声里，悬壶谷方向突然传来巨响 —— 那是枯山水棋局的石子全部化为齑粉的声音。“你们想要的不是自由。” 他看着执棋人胸口的黑色棋子，“是成为新的笼主。”
执棋人脸色微变：“你...”
“三百年前你们也这么说过。” 沈砚秋捏碎传讯玉简，碎片在空中化作只青鸟，“当时你们说，只要我交出主控碎片，就让所有棋修重获自由。” 青鸟盘旋三圈，突然俯冲而下，啄向星图上的 “天元” 位。
星图剧烈震颤，露出底下刻着的八个古篆：“局己破，棋未终，待新子。”
执棋人瞳孔骤缩：“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这是我刻的。” 沈砚秋的声音带着咳后的沙哑，却字字如刀，“三百年前我就说过，破局的不是棋子，是执棋的人。” 他突然提高声音，每个字都像落在棋盘上的重子，“局己破，该请‘真正的棋手’入局了！”
最后一个字落地时，青霄峰突然剧烈摇晃。执棋人胸口的黑色棋子爆发出刺目红光，与沈砚秋的青玉算盘产生共鸣，星图上的金色光丝突然倒卷，缠向 “天元” 位的裂缝。
“你疯了！” 执棋人试图按住棋子，却被一股巨力弹开，“这样会提前唤醒囚笼里的东西！”
沈砚秋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青鸟撞入裂缝。裂缝中传来万千修士的嘶吼，那些声音穿过时空，与三百年前诛仙台的哀嚎重叠在一起。他知道，枯山水棋局的毁灭不是结束，是新棋局的开始。
执棋人看着星图上不断扩大的裂缝，突然惨笑起来：“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没信过我们...” 他抓起玉盒掷向沈砚秋，“这碎片送你！看看你能不能承受打开囚笼的代价！”
碎片在空中划过金色弧线，沈砚秋伸手接住的瞬间，算盘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巨响。算珠全部弹出，在空中组成完整的天道棋盘，每个星位都对应着一个鲜活的生命 —— 有修士，有凡人，甚至有刚出生的婴儿。
“这才是真正的棋局。” 沈砚秋望着棋盘，突然想起三百年前那个雨夜，他的小徒弟举着棋盘问他：“师父，为什么天元位总是空着？”
当时他笑着回答：“因为那里要留给最想自由的人。”
此刻，空着的天元位突然亮起，映出沈砚秋苍白却坚定的脸。远处的凌霄宗方向传来玄阳真人的怒吼，玉衡阁的星盘同时炸裂，而落子无悔的驻地深处，无数黑色棋子开始震颤，仿佛在响应某种古老的召唤。
执棋人看着沈砚秋手中的碎片，突然转身冲向裂缝：“你会后悔的！” 他的身影消失在金光中的前一秒，留下最后一句话，“囚笼打开时，第一个被吞噬的就是钥匙！”
沈砚秋没有回头，只是将碎片按在算盘上。算珠瞬间归位，在盘面上组成新的棋路 —— 那棋路没有终点，只有不断延伸的可能性，像极了凡人世界里蜿蜒的河流。
青禾扶住摇摇欲坠的沈砚秋，发现他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与执棋人相同的纹路：“谷主，我们现在...”
“等。” 沈砚秋望着裂缝中不断涌出的金色光丝，那些光丝落在凡人身上，有的让农夫突然能听懂鸟语，有的让绣娘绣出会飞的蝴蝶，“等他们自己选择。”
远处的悬壶谷，药圃里的逆命草突然集体开花，花瓣上的纹路与沈砚秋的算盘完全一致。而青霄论道的休息区，血煞教教主捏碎了手中的传讯玉简，九幽宫宫主的黑袍下渗出黑色的棋纹，玉衡阁少阁主灵识海里的窥天棋子突然爆发出刺目的光。
沈砚秋知道，真正的棋手不是他，也不是落子无悔。是那些渴望自由的道心，是那些不甘被摆布的灵魂，是三百年前在诛仙台上消散的，和三百年后即将觉醒的 —— 所有不愿做棋子的人。
裂缝中的嘶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无数细碎的声音，像万千凡人在同时低语。沈砚秋将青玉算盘举过头顶，算珠在金光中缓缓转动，每转动一圈，天元位的光芒就亮一分。
“该落子了。” 他对着虚空轻语，仿佛在对三百年前的自己，也对三百年后的新世界。
话音未落，裂缝中突然飞出无数光点，每个光点都拖着条细细的光丝，在空中组成巨大的 “人” 字。玄阳真人的怒吼从远处传来，却被越来越响的低语声淹没 —— 那是无数凡人的心跳，在棋盘上敲出属于自己的节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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