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面熊的咆哮还在深渊的回音里震荡，那股裹着血腥和铁锈味的黑色潮水，己经狠狠撞在了骸骨寨摇摇欲坠的毒荆棘城墙上！攻城梯粗糙的木杆带着倒刺，重重砸在燃烧的藤蔓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绳索钩爪带着铁器的冷光，叮叮当当地挂上高处的枝桠，被火烧得半焦的毒刺断裂，簌簌落下。
“杀进去！抢蜂巢！”
“宰了那小娘皮！剁碎了喂尸狗！”
野兽般的嚎叫混杂着武器撞击的噪音，如同沸腾的油锅，泼洒在骸骨寨的上空，压过了深渊里那令人心悸的婴啼尸嚎。浓烟滚滚，火焰在藤蔓间跳跃，贪婪地吞噬着我们用命换来的防御。
我站在断裂的根茎边缘，深渊的阴风像冰冷的舌头舔舐着我的后背。染血的砍刀在我手中发出细微的嗡鸣，不是恐惧，是渴望。渴望饮血。
“守住缺口！”婆婆嘶哑的声音在墙后响起，带着一种豁出一切的狠厉，“用毒刺！砸！”
几个半大孩子和仅存的几个还能动的寨民，红着眼，抱着用削尖的硬木和毒荆棘尖刺捆扎成的简陋武器，冲向几处被箭雨和火攻撕开的口子。惨叫声瞬间响起，有敌人的，也有我们的。一个孩子被爬上来的猎人用弯刀劈中了肩膀，小小的身体像个破布娃娃一样摔了下来。
血的味道，更浓了。
就在这时，一道破空声尖啸着撕裂混乱的战场，首扑我的面门！太快，太阴毒！带着一股浓烈的、属于疤面熊本人的汗臭和血腥气！是一支精钢打造的短弩箭！
视野里，那点寒芒瞬间放大。躲？身后就是深渊。挡？我手中的破砍刀未必挡得住这近距离的攒射。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一瞬。就在那箭头即将吻上我眉心的刹那——
一个带着体温和淡淡草药味的身影，猛地从侧面撞了过来！力道之大，撞得我踉跄着向巨树根部跌去。
“噗嗤！”
是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温热的液体，带着熟悉的铁锈味，溅了我一手一脸。不是我的。
巫烬！
他挡在我刚才的位置，那支短弩箭深深扎进了他右侧的肩窝，离他之前被毒蜂蛰肿、刚刚结痂的旧伤不过寸许！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向后倒去，狠狠撞在盘虬的树根上。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冷汗刷地就下来了。那双总是沉默的、带着点阴郁的眼睛，此刻死死盯着我，里面翻涌着剧烈的痛楚，还有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涌出一口血沫。
又是疤面熊！他骑在躁动的异化马兽上，手里端着一把精巧的手弩，脸上那道紫红的疤因为狞笑而扭曲成恶心的形状，眼神像毒蛇一样黏在我身上。
“小耗子，命还挺硬！老子看你还能躲几次！”他狂笑着，再次抬起手弩，箭尖在混乱的战场火光中闪烁着致命的寒光，这一次，牢牢锁定了被巫烬撞到树根旁、暂时失去平衡的我！他身后的凶徒们看到首领得势，更加疯狂地嚎叫起来，攀爬撞击的力度骤增！一处靠近根部的毒荆棘墙段，在几把沉重斧头的劈砍下，终于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一个更大的缺口被硬生生破开！几个满脸横肉、眼神嗜血的猎人，狂笑着从缺口挤了进来！
完了吗？
巫烬的血还在我手背上流淌，温热，粘稠，带着他生命的温度。身后，是巫烬压抑的喘息和深渊永不停歇的恐怖哀鸣。身前，是疤面熊瞄准的弩箭和涌入寨墙的豺狼。城墙在崩塌，寨民在惨叫，火焰在吞噬……骸骨寨，这座用血和毒荆棘筑起的、摇摇欲坠的巢穴，正在被撕碎。
一股滚烫的、混杂着暴戾和绝望的岩浆，猛地冲上我的喉咙，烧得我眼前发红。所有的声音——喊杀声、惨叫声、火焰噼啪声、深渊的哀嚎——都在这一刻被无限拉远，只剩下我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轰鸣。
嗡！嗡！嗡！
手腕上，那枚冰冷的血镯骤然爆发出惊人的烫意！那道贪婪吮吸我鲜血的裂痕，像活过来一样，疯狂地搏动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又暴戾的意志，顺着那滚烫的裂痕，蛮横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视线猛地投向核心巨树高处！那个嵌在枝桠间的巨大蜂巢！
覆盖其上的灰白色蜂蜡层，那个扭曲蠕动的暗红鹰徽烙印，此刻仿佛活了过来！它不再仅仅是烙印，更像是一个连接点，一个冰冷的、饥饿的……意志的通道！
我能“听”到！不是用耳朵！是那冰冷的意志，像无数根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意识深处，连接上了蜂巢深处那庞大、混乱、充满了原始攻击性的蜂群意识！
混乱！躁动！被下方浓烈的血腥和杀戮气息刺激得近乎疯狂的蜂群！它们像一锅沸腾的、粘稠的金色毒液，在蜂巢深处疯狂涌动！那冰冷的意志在我的意识里咆哮，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饥渴，催促着，命令着！
“嗡——！！！”
蜂巢本身发出了低沉的、令人牙酸的震颤嗡鸣！仿佛一头被彻底激怒的远古凶兽，从沉睡中睁开了猩红的复眼！
就是现在！
我猛地抬起还在流血的手腕，那滚烫的镯子裂痕正对着翻涌的蜂巢入口！所有的恨意，所有的暴戾，所有被逼到绝境的绝望，所有对王春梅沉洪时冰冷眼神的记忆，所有对疤面熊狞笑的憎恶，所有对巫烬溅在我脸上那温热血迹的刺痛……统统化为燃料，注入那冰冷的意志！
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石磨过，我对着那翻涌的蜂巢，对着腕上那贪婪的玉环，也对着这片即将被彻底染红的土地，发出了一声嘶哑到极致的、非人的低吼：
“听着——！”
“给我……”
“撕了他们——！！！”
最后一个字，几乎是喷着血沫吼出来的。
嗡——！！！
蜂巢的嗡鸣瞬间拔高到刺穿耳膜的尖啸！如同打开了地狱的泄洪闸门！
一团巨大的、翻滚的、由无数细小生命组成的“金色乌云”，猛地从蜂巢的入口喷涌而出！那嗡嗡声不再是低鸣，而是无数翅膀高速震动叠加成的、撕裂空气的死亡风暴！它们在空中短暂地聚拢、盘旋，如同一片活着的、暴怒的金色雷暴云！
疤面熊瞄准我的弩箭正要激发，看到这突然出现的恐怖蜂群，他脸上的狞笑瞬间凝固，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
下一瞬——
那片狂暴的金色雷暴云，动了！
没有扑向最近的闯入者，也没有扑向疤面熊。它们在空中划过一道混乱却目标明确的弧线，如同被无形巨手引导的、裹挟着剧毒的风暴，狠狠撞向了刚刚被破开的、涌入数名猎人的城墙缺口！
“什么鬼东西？！”
“啊——！蜂！毒蜂！”
“滚开！啊——！”
惨叫声瞬间变成了凄厉到不形的哀嚎！
金色的风暴瞬间将那几个刚刚挤进来的猎人吞没！那不是普通的叮咬！那是肉眼可见的、恐怖的吞噬！拇指大小的毒蜂，疯狂地覆盖了他们的头脸、脖颈、的皮肤！毒刺疯狂地刺入、拔出、再刺入！带着倒钩的蜂刺撕裂皮肉，剧毒的蜂针注入麻痹和破坏神经的毒素！
一个猎人惊恐地挥舞着斧头，斧刃只砍中了空气和几只零散的蜂，更多的毒蜂瞬间覆盖了他的手臂、肩膀，像一层蠕动的、金色的铠甲。他发出非人的惨叫，疯狂抓挠着自己的脸，指甲带下连皮带肉的血痕，但更多的毒蜂从伤口钻了进去！他的惨叫声戛然而止，眼球被毒蜂覆盖、刺穿，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软倒下去，只剩下无数毒蜂在他身上疯狂蠕动啃噬的沙沙声。
另一个猎人试图用皮甲护住头脸，但毒蜂无孔不入，顺着缝隙钻进去，瞬间让他变成了一个在地上疯狂翻滚、拍打的金色人形火球。他的皮甲被毒蜂的毒液腐蚀，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恶臭的青烟。
缺口处，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毒蜂特有的、带着甜腻的腥气，还有皮肉被腐蚀、被啃噬的焦臭味，猛烈地爆发开来！那景象太过恐怖，连后面正准备涌入的狩猎盟凶徒都被这惨烈的景象震慑，惊恐地尖叫着后退！
蜂群……在听我的？不，不是听我的。是那个冰冷的意志，通过血镯的裂痕，在我的暴戾和绝望的驱动下，短暂地、粗暴地“命令”了它们！
但这“命令”是混乱的，是充满毁灭性的！它们吞噬了缺口处的猎人，并未停止！金色的风暴在空中一个盘旋，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猛地扑向了离缺口最近的一架攻城梯！梯子上，几个猎人正惊恐地向上攀爬。
“不——！”疤面熊目眦欲裂，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他想阻止，却无能为力。
金色的死亡风暴席卷而过！攻城梯上瞬间爆发出更加凄厉的惨叫。猎人如同下饺子般从梯子上坠落，身体在半空中就被蜂群包裹，落地时只剩下扭曲的、被啃噬得不形的尸体。
混乱！绝对的混乱！狩猎盟凶猛的攻势，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天空的恐怖打击硬生生遏制！恐惧像瘟疫一样在凶徒中蔓延。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巫烬。
他靠在树根上，脸色惨白如纸，肩窝的弩箭还在微微颤动，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剧痛让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抿得死紧，几乎咬出血来。但他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空中那片肆虐的金色风暴，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专注。
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左手，颤抖着，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一片边缘带着锯齿的、深绿色的、边缘微微卷曲的宽大树叶。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牵动了伤口，眉头狠狠一皱，冷汗顺着鬓角滑落。但他不管不顾，将那片树叶凑到沾血的唇边。
然后，他用力吹响！
没有清脆的哨音，只有一种极其古怪的、带着某种原始韵律的、低沉而持续的“呜——嗡——”声！那声音不高，却奇异地穿透了战场上的喧嚣，穿透了蜂群震耳欲聋的嗡鸣，像一根无形的丝线，飘向空中那片混乱的金色风暴！
奇迹发生了！
那片正在无差别攻击攻城梯和下方狩猎盟人员的狂暴蜂群，在听到这低沉叶音的一瞬间，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它们疯狂的、混乱的飞行轨迹，似乎被这奇异的韵律干扰、梳理！
一部分毒蜂，如同被无形的鞭子抽打，猛地脱离了攻击攻城梯的蜂群，在空中聚集成一团稍小的金色云团！它们不再疯狂攻击，而是在巫烬持续吹出的低沉叶音引导下，带着一种更加精准的、蓄势待发的凶戾，猛地一个俯冲！
目标，赫然是疤面熊身后那群挤在一起、正因蜂群肆虐而惊恐失措的弓手阵营！
疤面熊脸上的惊骇瞬间变成了彻底的、扭曲的恐惧！他眼睁睁看着那片被分割引导的金色死亡，如同精准的箭矢，狠狠扎进了他手下最精锐的远程力量之中！
“散开！散开啊！”他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但晚了。
“啊——！”
“救命！”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弓手阵营瞬间崩溃！惨叫声响彻云霄，比刚才更加绝望！毒蜂精准地覆盖了每一个暴露的目标，密集的箭囊成了摆设，皮甲在剧毒的蜂针面前如同纸糊。
巫烬的叶音还在持续，低沉而稳定，像在指挥一场无声的死亡交响。他脸色白得像鬼，吹奏的嘴角渗出血丝，那只完好的眼睛死死盯着被他引导分流的蜂群，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火焰。
我站在深渊边缘，手腕上的血镯滚烫如烙铁，裂痕处传来的冰冷意志与蜂群的狂暴在我意识里疯狂冲撞，带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头痛。灰白的瞳孔里，映着下方人间炼狱般的景象——缺口处被啃噬殆尽的尸体，攻城梯上坠落的扭曲人形，弓手阵营里翻滚的金色人茧，还有疤面熊那张因恐惧和暴怒而彻底扭曲的疤脸。
骸骨寨的城墙在燃烧，在流血，在呻吟。
但狩猎盟的黑色潮水，己经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血肉模糊的巨大伤口。
血债，才刚刚开始偿还。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自己和巫烬血的混合味道，冰冷的目光锁定了马背上那个惊惶失措的铁塔身影。
蜂群初鸣，盛宴开场。疤面熊，下一个，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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