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刚晞，苏府的正厅就弥漫着淡淡的檀香。紫檀木圆桌旁，祖母戴着赤金抹额，手里捻着念珠，目光在苏倾鸾和苏柔儿之间流转。今日是族中每月一次的家宴，连许久未露面的二房表姑都来了，厅内的气氛比往日庄重了许多。
“听说倾鸾近来做了不少事。” 祖母放下茶盏，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先是打理绸缎庄有声有色，又调解了邻里纠纷，连你父亲都赞不绝口。”
苏倾鸾刚要起身回话，苏柔儿己抢先站起，裙摆扫过地面的青砖发出细碎的声响：“祖母有所不知，姐姐现在可厉害了，连《大明律》都能背得滚瓜烂熟呢。” 她说着瞟向苏倾鸾，眼中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挑衅。
祖母的念珠停在指间，浑浊的眼珠亮了亮：“哦？既然如此，我倒想考考你们。” 她看向侍立一旁的张嬷嬷，“取《女诫》来。”
苏柔儿的嘴角立刻扬起得意的笑。她前日刚让丫鬟把《女诫》抄了三遍，自认没有比这更擅长的题目。苏倾鸾则垂下眼帘，指尖轻轻着袖口的暗纹 —— 她知道，祖母这是在试探她近来的锋芒是否过露。
张嬷嬷很快取来蓝布封皮的《女诫》，书页边缘己有些磨损，显然是祖母常读的版本。祖母翻开 “妇行” 篇，声音平缓地说：“你们且说说，班昭为何要写‘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这西行？”
苏柔儿几乎是脱口而出：“自然是教女子恪守本分！妇德便是清闲贞静，不妄言笑；妇言需择词而说，不道恶语；妇容要盥浣尘秽，服饰鲜洁；妇功则专心纺绩，不好戏笑。这是女子立身之本，岂能有半分逾越？” 她说得抑扬顿挫，还特意瞟了苏倾鸾一眼，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背诵功夫。
二房表姑立刻抚掌笑道：“柔儿说得真好，真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姑娘。” 刘氏也跟着点头，眼中满是赞许，仿佛苏柔儿的回答就是她教出来的一般。
祖母捻着念珠的手指没动，只是淡淡地问：“倾鸾以为呢？”
苏倾鸾起身福了一礼，目光扫过厅内众人各异的神色，缓缓开口：“孙女以为，班昭著《女诫》，初衷是为正闺阁风气，并非要将女子困于方寸之地。” 她拿起桌上的《女诫》，指尖落在 “妇德” 篇，“所谓‘清闲贞静’，应是指心性沉稳，而非闭目塞听；‘择词而说’是要言语得体，而非沉默寡言。”
苏柔儿忍不住嗤笑一声：“姐姐这是在曲解先贤之意！《女诫》明明说‘女子无才便是德’，难道姐姐觉得自己比班昭还懂？”
“妹妹怕是记错了。” 苏倾鸾的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女子无才便是德’并非班昭所言，而是后世附会之说。班昭本人便是续《汉书》的才女，若她真认为女子不该读书，又为何要著书立说？”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连祖母的念珠都停了转动。二房表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 她素来以 “知书达理” 自居，竟不知这两句并非出自同一人。
苏倾鸾继续说道：“祖母您看，班昭在‘和叔妹’篇中写‘察其好恶，顺其志意’，这与打理商铺需体察顾客心意同理；‘治家’篇说‘先治其内，后治其外’，与父亲治军‘先正己身，再统三军’的道理也相通。” 她合上《女诫》，目光诚恳地看向祖母，“孙女以为，先贤著书是为立规矩，而非设牢笼。女子学《女诫》，当学其立身之本，而非困于闺阁，枉费心智。”
“你放肆！” 二房表姑猛地拍响桌子，茶盏里的水溅出大半，“自古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操持家务，哪有抛头露面打理商铺的道理？你这是在败坏门风！”
苏柔儿立刻附和：“表姑说得是！姐姐近日总往市井跑，难免惹人物议。前日我还听见刘婆子说，女子读律法不像样呢。”
祖母却抬手制止了她们，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光。她看向苏倾鸾，语气缓和了些：“照你这么说，女子也可像男子一般读书明理，参与家族事务？”
“并非要与男子争高下。” 苏倾鸾微微躬身，“只是家族兴衰，从不是一人之事。父亲在外征战保家卫国，母亲在内主持中馈安稳后方，本就是各司其职。如今母亲不在，女儿多分担些家事，既能为父亲分忧，也能让祖母宽心，何错之有？”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落在玉盘上的珍珠。张嬷嬷端着点心进来时，恰好听见这番话，脚步顿了顿，眼中露出赞许的神色 —— 老夫人当年何尝不是这样，在将军外出征战时，将偌大的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
祖母沉默了许久，念珠在指间转了三圈，才缓缓开口：“你母亲在世时，也常说‘家有贤女，如得良相’。只是……” 她话锋一转，目光落在苏倾鸾手背上，“你毕竟是女子，太过锋芒毕露，恐招非议。”
“祖母教诲，孙女记下了。” 苏倾鸾垂下眼帘，“只是分内之事，不敢懈怠。绸缎庄的账本女儿己整理好，待会儿呈给祖母过目；邻里那边也托张嬷嬷送去了点心，断不会让外人说将军府的闲话。”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自己的分寸，又暗示了行事的周全。苏策恰好从外面进来，听到最后几句，朗声笑道：“母亲不必忧心，倾鸾做事有分寸，昨日还劝我莫要对刘姨娘的侄子太过严苛呢。”
祖母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拿起块桂花糕递给苏倾鸾：“尝尝这个，是你母亲当年最爱吃的。” 她看着苏倾鸾接过点心，忽然叹了口气，“罢了，时代不同了。当年我像你这么大时，连账本都不许碰呢。”
二房表姑还想说什么，却被祖母用眼神制止了。苏柔儿看着苏倾鸾手中的桂花糕，气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 她精心准备的《女诫》注解竟一句没用上，反倒让苏倾鸾占了上风。
【“察言观色” 初级：检测到苏柔儿嫉妒值 80%，不甘值 70%；二房表姑敌意值 60%；祖母认可值 50%。】
家宴散去时，祖母单独留下了苏倾鸾。夕阳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祖母的白发在光线下泛着银辉。
“你可知我为何要考《女诫》？” 祖母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孙女知道，祖母是怕我行事太过张扬。” 苏倾鸾为祖母续上热茶，“只是有些事，不得不为。刘氏的侄子己在西市盘下铺面，明着开绸缎庄，实则想分流咱们的客源。若不早做打算，恐怕……”
祖母的手指猛地攥紧念珠：“那个妇人，果然不安分！” 她沉默片刻，从妆匣里取出把铜钥匙递给苏倾鸾，“这是库房的钥匙，里面有你母亲留下的一些书信，或许对你有用。” 她看着苏倾鸾接过钥匙，眼中闪过一丝欣慰，“记住，刚易折，柔能存。往后行事，既要守住本心，也要懂得藏锋。”
苏倾鸾握着冰凉的铜钥匙，忽然明白祖母的良苦用心。这位看似昏聩的老人，早己将府里的动静看在眼里，今日的考验，既是警告，也是默许。
回到院中时，春桃正拿着封信在廊下等候，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小姐，这是周管事派人送来的，说西市新开了家绸缎庄，掌柜的正是刘姨娘的侄子。”
苏倾鸾拆开信纸，上面的字迹潦草匆忙，显然周管事十分焦急。她看着信上 “低价倾销，拉拢老顾客” 的字样，嘴角却扬起一抹浅笑。刘氏以为靠低价就能抢走生意，却不知苏家绸缎庄能立足三十年，靠的从来不是价格，而是信誉与品质。
【“商业知识基础”：分析得出，对方资金链可持续性不足 60%，三个月内必现颓势。】
暮色渐浓时，苏策派人送来一本《武经总要》，扉页上有他亲笔写的批注：“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守正出奇，方为上策。” 苏倾鸾着那些遒劲的字迹，忽然想起祖母的话 —— 藏锋并非示弱，而是为了更好地守护。
她将《女诫》放回书架，与《大明律》《商道》并排摆放。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书脊上，三本看似相悖的书，在她眼中却有着相通的道理 —— 无论是治家、经商还是立身，最终都要归于 “本心” 二字。
夜深人静时，苏倾鸾打开祖母给的库房。尘封的木箱里，除了母亲的书信，还有一本泛黄的账册，上面记载着苏家历代女子打理产业的事迹。她翻到母亲那一页，只见娟秀的字迹写着：“凡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窗外的月光照亮了账册上的字迹，也照亮了苏倾鸾眼中的决心。她知道，祖母的考验只是开始，前路的风雨还在等着她。但只要守住本心，藏锋守拙，定能在这深宅大院与市井商战中，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晨光熹微时，苏倾鸾将库房钥匙还给祖母。老夫人看着她眼底的清明，满意地点点头：“今日的早课，你来讲《女诫》吧。”
当苏倾鸾站在族中女眷面前，讲解 “和颜悦色，柔声下气” 并非一味顺从，而是处事智慧时，苏柔儿坐在角落，捏着帕子的手微微颤抖。她忽然明白，自己永远学不会苏倾鸾的从容 —— 那种历经风雨后的沉静，不是靠背诵《女诫》就能得来的。
祖母坐在主位上，听着苏倾鸾将《女诫》与治家之道娓娓道来，浑浊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意。念珠在指间轻轻转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像在为这场无声的传承伴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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