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耀大厦15层的电梯门滑开时，颜小糯闻到了浓郁的香氛味。不是商场里那种精致的花香，而是廉价香精混合着塑料包装的气息，像极了批发市场里堆积的劣质化妆品。走廊尽头的玻璃门后，"馥美生物科技有限公司"的铜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几个穿粉色工服的员工正忙着打包纸箱，透明胶带拉扯的"刺啦"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颜小姐这边请，赵总在等您。"前台小姐的笑容像贴在脸上的面具，递来的访客证编号是"FM-017"——上周在化妆间，她见过苏媚的助理小雅拿过同样的牌子，编号是"FM-003"。塑料卡片边缘还留着指甲掐过的痕迹，仿佛前主人攥得很紧。
赵毅的办公室比林琛的大三倍，落地窗外是鳞次栉比的写字楼，墙面上挂着他和各路明星的合影。最显眼的是张他和苏媚的拥抱照，苏媚穿着馥美生物的代言礼服，胸前别着的钻石胸针在照片里闪得刺眼。"尝尝这个。"赵毅推过来一杯红酒，水晶杯壁上的指纹印歪歪扭扭，"法国波尔多的，去年苏媚生日时开的同款，她说和你的气质很配。"
颜小糯没有接，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轻——这里的皮质触感和林琛办公室的完全不同，硬邦邦的像块塑料板。"赵总应该知道，我来不是为了喝酒。"她抬眼时，正好撞见赵毅盯着自己的领口，那眼神让她想起菜市场里挑猪肉的大叔，"馥美的合作细节，我想再确认一下。"
"急什么。"赵毅晃动着酒杯，酒液在杯壁上划出琥珀色的弧线，"我们先聊聊别的。"他突然话锋一转，"你觉得林琛这个人怎么样？"
颜小糯的心跳漏了一拍。她想起林琛电脑里的加密文件夹，想起他偶尔对着"LX集团"的新闻发呆的样子，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起来："他是个好经纪人。"
"好经纪人？"赵毅嗤笑一声，突然把酒杯往桌上一墩，"他没告诉你，自己是LX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红酒溅在昂贵的地毯上，像朵绽开的血花，"当年他为了捧苏媚，挪用集团三千万资金，被老爷子赶出门的时候，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带走。"
这些话像冰锥一样扎进耳朵，颜小糯却突然冷静下来——赵毅的语气太急切了，像个急于推销劣质商品的小贩。她想起林琛帮自己父亲联系最好的肿瘤科医生，想起他深夜在公司走廊给流浪猫喂猫粮，这些细节里的温柔，装是装不出来的。
"我不管他是谁的儿子。"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墙上的合影，"我只关心产品是否安全。"
赵毅的脸色僵了僵，随即又挂上笑容："当然安全。"他从抽屉里拿出样品盒，金色包装上印着"天然草本修护系列"的字样，"这是我们的明星产品，苏媚用了两年，你看她的皮肤..."
颜小糯接过面霜时，指尖故意在盒盖内侧蹭了蹭。那里果然有块细微的划痕，和阿杰在私信里描述的特征完全吻合——"小雅说样品盒做了记号，方便调包时辨认"。她挤出一点面霜在手心搓开，质地细腻得不像天然产品，还带着股若有若无的酒精味。
"合作细节我需要再考虑。"她把样品盒放回桌上，指腹悄悄沾了点面霜藏在指甲缝里，"明天给你答复。"
走出星耀大厦时，正午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颜小糯立刻打车去了城郊工业园，按照包装盒上的地址，司机在一片废弃厂房前停了车。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门口堆着小山似的空瓶，有些标签还没撕干净，隐约能看到"馥美生物"的字样被划得乱七八糟。
"你们是馥美生物的代工厂？"颜小糯扯了扯工装外套，假装是来考察的经销商。一个满脸油光的男人迎上来，金利来领带歪在脖子上，衬衫袖口沾着不明污渍："是又怎么样？要拿货吗？量大从优。"
他领着颜小糯往里走，车间里的景象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十几个工人戴着脏兮兮的手套灌装面霜，地上的塑料桶里盛着乳白色膏体，苍蝇在上面嗡嗡打转。最里面的角落里，几个穿白大褂的人正在往罐子里倒粉色粉末，标签上写着"荧光增白剂"。
"这是我们的独家配方。"男人压低声音，唾沫星子溅到颜小糯脸上，"要不要加特效？就是能让皮肤立刻变白变嫩的那种，多加五百块一桶，保你首播间卖疯。"
颜小糯强忍着恶心点头："我先看看生产线，明天带团队来谈。"她借口去洗手间，用手机拍下了车间的环境和生产过程——有个镜头正好拍到墙上的排班表，"苏媚专属生产线"几个字被红笔圈了出来。
蹲在肮脏的厕所里，颜小糯突然想起父亲常说的话："挣钱可以，但不能挣亏心钱。"她掏出纸巾擦了擦指甲缝里的面霜，粉末状的质地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像撒了把细盐。
回到宿舍，颜小糯把面霜样本装进密封袋，寄给了做化妆品检测的粉丝。然后她打开电脑，搜索"馥美生物 纠纷"，跳出的第一条结果是半年前的新闻：某美妆主播推广馥美产品后严重过敏，被公司以"故意损坏品牌声誉"起诉索赔500万，最终因抑郁症退圈。
新闻里的主播照片让颜小糯愣住了——是去年参加首播大赛时的对手晓晓，当时还笑着对她说"要一起加油，让更多人看到国货的好"。她点开晓晓的微博，最新一条停留在三个月前："对不起，我撑不下去了。"下面的评论里，有馥美生物的官方账号在刷屏："无良主播恶意抹黑，法律不会放过你。"
傍晚时分，林琛发来微信："查到了，馥美生物的法人是赵毅的远房表亲，实际控股人是赵毅本人。这家公司注册半年来，己经换了三个代工厂，都没有化妆品生产资质。"后面附带的企业信用报告里，赫然列着七起合同纠纷，原告都是曾经推广过馥美产品的主播。
颜小糯盯着屏幕上的"纠纷金额"——最低的300万，最高的800万，突然明白这不是简单的产品质量问题，是场精心设计的围猎。赵毅就像个撒网的渔夫，用"高提成""大流量"做诱饵，等主播上钩后就收网，要么乖乖签更苛刻的合同，要么被巨额索赔拖垮。
手机响起时，她以为是林琛，看都没看就接了。电话那头传来晓晓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是颜小糯吗？我看到你接了馥美的推广...别信他们的鬼话，那产品里加了激素，我现在脸还在脱皮..."
"你还好吗？"颜小糯的声音发颤。
"不好。"晓晓突然哭了起来，"我爸妈为了给我打官司，把房子都卖了...他们说只要我公开道歉，就撤诉...可我没错啊..."
挂了电话，颜小糯走到窗边。楼下的小吃摊正冒着热气，一对情侣在分享一碗麻辣烫，笑得眉眼弯弯。她突然想起自己做首播的初心——不过是想给生病的父亲挣点医药费，顺便唱唱歌给喜欢的人听。什么时候开始，这条路变得这么难了？
凌晨一点，检测粉丝发来消息："初步检测发现超标重金属，具体含量需要等明天的详细报告。另外，我在成分里发现了一种罕见的防腐剂，和去年晓晓过敏事件里的产品成分一致。"
颜小糯看着屏幕，突然做了个决定。她打开和赵毅的对话框，敲下一行字："合作可以，但我有个条件——首播时必须全程连线专业检测机构。"
发送完毕，她找出晓晓的微博，在那条"对不起"下面留了言："别怕，这次我们一起把真相说出来。"
窗外的月光落在键盘上，像撒了层薄薄的霜。颜小糯知道，明天的首播会是场硬仗，但她不再害怕——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那些曾经倒下的人，正在用他们的伤痕，为后来者照亮前路。
而此刻的星耀大厦15层，赵毅看着颜小糯的消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给助理发了条微信："按原计划进行，让代工厂把'料'加足点。另外，联系法务部，准备好违约金合同。"
办公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像个即将拉开帷幕的戏台。他不知道的是，这场戏的剧本，己经悄悄被改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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