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S级档案室走出来的时候，凌御雪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轻飘飘地，毫无实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那些戒备森严的通道，怎么通过一道道虹膜与基因验证，又是怎么回到地面上的。外界熟悉的、属于夜晚的微凉空气扑面而来时，她甚至感到了一丝不真实。
破军学府的深夜寂静无声，只有巡逻队的脚步声在远处规律地响起。天幕如同一块深不见底的黑色绒布，几颗疏星点缀其上，冰冷而遥远。熟悉的林荫道，熟悉的宿舍楼轮廓，此刻在她的眼中，却都蒙上了一层光怪陆离的虚假滤镜，仿佛一个精心搭建的、巨大的舞台布景。
她失魂落魄地走着，脑海中反复回响的，只有那份档案上的寥寥数语。
【零号实验体：凌雪】
每一个字，都像一道来自地狱的烙印，深深地刻在她的意识深处，灼烧着她赖以为生的、所有关于“自我”的认知。
她是谁？
如果“凌雪”只是一个实验体的名字，那她前世那二十五年的记忆，又算什么？是被植入的背景数据，还是真实发生过的、一场控的戏剧？
她想起了末日爆发后，在废墟中与同伴分食最后一块压缩饼干的苦涩。
她想起了第一次觉醒【基因掠夺】时，那种撕裂灵魂的剧痛与力量涌入的狂喜。
她想起了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最终站在大宗师之巅，俯瞰众生时的孤寂。
她更想起了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那些她曾最信任的“朋友”和“战友”，用最狰狞的笑容和最致命的攻击，将她围杀至死的透骨冰寒。
那份恨意，是那么的真实，真实到足以支撑她穿越死亡，重活一世。
可现在，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菌般，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疯狂滋生——如果，那场背叛，本身就是实验的一部分呢？如果，那些人的任务，就是为了将她逼入绝境，测试“零号样本”在极限压力下的最终表现呢？
那么，她引以为傲的、支撑她走到今天的复仇火焰，岂不就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个被设定好的、用来驱动“实验体”完成流程的……程序？
这个念头，比任何刀刃都更锋利，狠狠剜着她的心脏。
还有司决。
那个前世名为陆知渊，为了保护她而惨死，让她悔恨了两辈子，也是她这一世无论如何都想守护的男人。
她与他之间的羁绊，是她冰冷世界里唯一的光。
可这份光，也是被设计好的吗？
她想起了初遇时，他那如阳光般温暖的微笑。想起了他在地下拳赛，不顾一切拦在她身前的焦急。想起了他在考核中，看似无意却处处维护的举动。想起了在疗养院，他从天而降，用最霸道的方式为她疗伤时的亲密。想起了不久前，在京都的夜色下，他握着她的手，郑重许下“带你回家”的承诺。
一幕幕，都那么清晰，那么温暖。
但此刻，这些最珍贵的记忆，却都变成了最残忍的酷刑。
一个冰冷的、理性的、不属于她的声音，在她脑海最深处反复质问：
“他的出现，是不是太巧了？”
“他的每一次‘保护’，是不是都恰好推动了你的成长，让你变得更强，更符合‘完美容器’的标准？”
“你对他的爱与守护执念，会不会只是‘衔尾蛇计划’的研究员，为了防止‘零号样本’彻底失控，而植入的最底层的、一个名为‘爱’的……情感指令？”
“不……”
凌御雪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尖锐的刺痛让她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她不能再想下去了。
再想下去，她会疯的。
她踉踉跄跄地回到了自己的单人宿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锁了房门。
“砰”的一声。
那扇厚重的合金门，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也将她自己，彻底囚禁在了一座名为“自我”的、摇摇欲坠的地狱之中。
她没有开灯，任由自己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她滑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用双臂紧紧地抱住膝盖，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自己彻底分崩离析。
这一夜，是她重生以来，最漫长、最黑暗，也最痛苦的一夜。
她打过最惨烈的黑拳，面对过最恐怖的畸变兽，也曾与宗师级的强者生死相搏。但没有任何一场战斗，比得上此刻在她脑海中上演的、这场无声的战争。
这是一场，关于“我是谁”的、最绝望的围剿。
她的意识，仿佛分裂成了两个。
一个，是拥有两世记忆、坚信自己爱恨情仇的“凌御雪”。
另一个，则是那个冰冷的、理性的、作者“喜欢超吹的凌云彻”推荐阅读《掠夺基因后，我成了武道霸主》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不断用“实验体”和“程序”来解构她一切的……旁观者。
“凌御雪”在痛苦地嘶吼，坚守着记忆的真实。
而那个“旁观者”，则冷酷地将她的记忆一片片撕碎，放在显微镜下，寻找着所有被“设计”的痕迹。
时间，在这样极致的精神内耗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试探性的敲门声，从门外响起。
“咚咚。”
“雪姐？你在里面吗？你……没事吧？”是周乐的声音，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担忧。
凌御雪蜷缩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见。
门外的周乐没有得到回应，声音变得更加焦急：“雪姐！开门啊！你从档案室回来就一首没出来，我们有点担心！”
“老大。”另一个沉稳的、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是石磊，“有事，我们一起扛。”
队友的声音，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而遥远。
她听见了，但她无法回应。
她该如何告诉他们，他们的“老大”，可能只是一个从实验室里诞生的、被设定好一切的……怪物？
她该如何面对他们那纯粹的、不含杂质的信任？
敲门声持续了一会儿，见始终没有回应，周乐和石磊的交谈声低了下去，最终归于寂静。
但凌御雪知道，他们没有走。
她能感觉到，门外，有两个生命的气息，像两尊沉默的门神，固执地、笨拙地，守护在那里。
这份守护，是真实的。
这份羁绊，是她在这一世，亲手建立起来的。
它不属于那个名为“凌雪”的实验体，它只属于现在的、这个名为“凌御-雪”的她。
这就像是，在无尽的、冰冷的黑暗宇宙中，她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真实存在的、带着温度的缆绳。
她开始拼命地，回忆着这一世的一切。
她想起周乐第一次喊她“大嫂”时的滑稽。
她想起石磊在面对鼠潮时，用身体为她挡住攻击的决绝。
她想起魏国栋队长那张严肃面孔下的、属于长辈的关爱。
她想起锻造大师在看到【赤炼精铜】时，那如同看到了稀世珍宝般的狂热眼神。
这些，都是真实的。
这些记忆，没有经过任何“设定”，是她在这一世，一步一个脚印，亲身经历的。
那么……
她是谁，真的还那么重要吗？
她的“过去”，无论是真是假，都己经被埋葬。而她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她所珍视的、所守护的，都是她用自己的“意志”，在这一世亲手选择、亲手缔造的。
如果过去是谎言，那她就亲手创造一个真实的现在。
如果命运是被设定的剧本，那她就亲手撕掉这个剧本，走出一条属于她自己的路！
一缕微光，从窗帘的缝隙中，艰难地挤了进来，在黑暗的房间里，留下了一道狭长的、金色的轨迹。
天，亮了。
凌御雪缓缓地，缓缓地抬起头。
她的脸庞因为一夜未眠而显得无比苍白，眼眶下是浓重的青黑，眼神中充满了血丝，整个人看起来疲惫到了极点。
但她的那双眸子，却不再有任何的迷茫、痛苦和自我怀疑。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平静与决绝。
她扶着墙，慢慢地站了起来。
一夜的地狱煎熬，没有将她摧毁，反而，为她锻造出了一副更加坚不可摧的、全新的“道心”。
她走到门前，停顿了片刻，然后，缓缓地，拉开了那扇沉重的房门。
门外，守了一夜的周乐和石磊，看到她出来，脸上同时露出了惊喜和担忧的表情。
“雪姐！你终于……”
凌御雪看着他们，看着他们眼中那真切的关怀，心中最后的一丝阴霾，也随之散去。
她的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我没事。”她说，声音因为一夜未语而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坚定，“让你们担心了。去准备一下，我们……有新的事情要做了。”
周乐和石磊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能清晰地感觉到，他们的“老大”，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仿佛从烈火与死亡中，重新走了一遭之后，才有的、破而后立的……新生。
凌御雪没有再多解释，她转身，看向窗外那轮刚刚升起的、充满了希望的朝阳，在心中，对自己，也对那个创造了她的、未知的存在，立下了她此生最郑重的誓言。
“不管我是谁，由谁创造。”
“我的灵魂，我的意志，我的爱恨，从这一刻起，都只属于我自己。”
“我，只做我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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