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怔了怔，“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该拼命去争吗？”
“只有拥有强健的体魄，才能做更多想做的事。”
江月说道，“如若一味劳累，不懂调养，反而会伤害己身。”
“适度休整，方能走得更远？”
嬴政沉吟后感慨道，“说得太妙了。”
一旁嬴筇嫚听着，不禁面露喜色，果然只有江月最懂父亲所虑。
“王贲听令。”
“在。”
“把你身上的入宫腰牌交给先生。”
嬴政继续说道，“明天你去重新取一个，有了此物，先生便能随时进宫。”
竟是赐牌？
“谢陛下厚恩。”
“不必言谢。”
嬴政面带笑意，“如果明天空闲，一定来找朕。”
“是，臣明白。”
江月轻声说：“老赵，养好身体，未来有的是时间，不必心急。”
“说得好！回宫吧。”
“是。”
众人低头恭送君王离去。
刚走了几步，嬴政忽然转身道：
“先生，朕还有一件事没问……你那还有没有那个……”
东方晴看江月神情有些烦乱，不解地唤了一声：“先生……你这是在干嘛呢？”
江月轻叹一句，摇头苦笑：“刚才的场面，真不轻松。”
“啊？”
东方晴略显诧异：“先前先生应对得体，我还道你己完全适应，能够自如应对陛下。”
“大半是装出来的。”
江月苦笑：“若我真毫不在意，反而不妙。那只能说明我太过迟钝。陛下需要的是一个既不蠢笨、又不过于深沉的人。我只需扮演一个让他安心且堪用的角色，这才能立于安稳之地。”
东方晴听后频频颔首。
“方才在陛下面前对答如流，想必陛下也颇为满意。”
“是，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静一静。”
江月暗自庆幸自己心理素质尚可，不然那场面还真不易扛下来。试想一个你认为普通朋友的人，忽然现身说是皇帝——这样的落差，除非非人，否则谁又能真正淡定呢？
“说起来……”
江月望向东方晴问道，“你如何早就怀疑那位‘老赵’真实身份？”
“确有怀疑……”
东方晴低声道，“但我不敢轻举妄动，更不能妄言于先生，请先生见谅。”
“不说是对的，若说出，便是违了圣意。”
江月颔首表示理解，“那你说说，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在心里嘀咕，我自己为何没发现半点头绪？难道这个时代的人个个都有识人奇能？
“因先生的住所……原归赵高所有。”
东方晴淡然答道。
“是吗？”
江月微怔：“这宅院曾是赵高的？”
此刻他总算明白，难怪初入住时就总觉布局非凡，地势极佳，竟落在咸阳为数不多的尊贵之处，近临渭水岸边。原来是前秦赵高之宅。
怪不得他当时察觉不出异样，而他们则一目了然。原因也很简单——没人告诉自己。
他自嘲地轻敲脑门，倘若早知此为赵高旧邸，自己或许早就察觉不对。赵高何许人也？一个普通老赵就能拥有其府宅，这本身就意味着其地位绝非寻常，可是……没有人说赵己不在世上。
东方晴语气中透出一丝意外，“先生竟是真不知……”
“谁也未曾提起！”
江月语气颇无奈，“我也无法无师自通。”
想来应是陛下不愿明示，也无人胆敢透露。否则倘若在陛下尚未表明身份之时贸然泄漏，反倒会引起变故。她思及于此，心中不觉一阵后怕。
她望着江月认真说道：“现今先生己经明了全部真相。”
“今后，陛下有意重用你。”
“你仍坚持要继续经商吗？”
江月答：“不但我要经商用命去做，你们也可从中谋求。今后天下也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经商格局。”
“经商能被推至如此高度？”
东方晴满脸惊讶，显然不敢置信，“先生，这一切都是真？”
“我早与陛下提起过此事。”
江月从容答道，“商业，关乎国力之根本。国家富裕，方能养兵御敌，守土安邦。未来，商人地位将远非今日可比。”
事实确是如此。商业若足够壮大，必然会推动观念的转变。现代社会己然证明，商人群体所具备的能量不容小觑。
东方晴眼神发亮，满怀憧憬地说：“倘若真能如此，便是东方家之幸。日后商人家族若能稍受礼遇，也不必再忍受世俗的偏见。”
那个时代，即便商人富有，依旧难以得到尊重。一名贫苦的农夫，或许食不果腹，但自认身份上仍高过商贾一筹。
“士农工商”
——商，居于末位。这个认知己根深蒂固。
“不只是不受尊重那么简单，你会看到，将来他们的地位只会比士族低。”
的确，士族阶层不论有无财富，始终手握真正的权力。而这，便代表着地位与资源。
“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那太好了！”
东方晴难掩激动，“东方家几代为商，行事低调隐忍，就连婚配也被轻视……先生，谢谢您，为我们寻到希望。”
话音刚落，她便欲跪下拜谢。
“快别多礼。”
江月扶起她，“我们并肩而行，无需这些客套。”
“日后先生如若飞黄腾达，小女子不敢奢望荣华共享。”
东方晴浅浅一笑，“只愿先生不将我们遗忘。”
“怎么会。”
江月笑着说道，“你有这番本事，是我最看重的帮手，能与我一道把生意做大。”
应声点头之际，东方晴神情微变，似在犹豫。
“有什么难处吗？”
听他一问，她张了张口，又迟疑不前。
“说吧。”
“先生……”
东方晴刚一屈膝，就被制止。
“有话站好说。”
“那小女子斗胆开口。”
她低声道，“我有一事相求……”
“尽管讲。”
“家父终生心愿，是能踏入士族之门。”
她语气微颤，“不求高爵，哪怕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虚衔，也可告慰祖宗。”
“先生若能成就此事，东方家今后一切利润悉数奉出，在所不辞。”
……
竟然愿放弃利益，只为一介士族名衔？
江月不禁动容。由此可见，商人阶层对身份认同的渴望之深。
在这阶级分明的年代，商人若能跻身士族，便如平民一步登天，飞黄腾达。
这等荣耀，祖上积德再深也难以企及。
“我明白了……”
江月含笑问道：“你父亲，是想谋个官职？”
“正是。”
东方晴轻声答道：“只是家父能力有限，大秦向来任用贤才。他虽非军中将才，却也能做个文书账吏，勉强与士族沾边。还请先生予以协助。”
确实，寻常军队不会接纳一个商贾出身之人，但有一种军旅例外，那就是囚徒军。
当年大秦兵力短缺，章邯率领几十万骊山刑徒迎战，最终战败。
后人便借此指责秦军衰败，可那些骊山军士，原本是被征召的刑犯，并非真正的秦军主力。那曾横扫六国的老秦军，早因常年征战与恶劣的远征环境，死伤惨重。
“军中账吏也无妨，地位自然会有的。”
江月从容说道：“我正打算奏请设立皇商。”
“皇……皇商？”
东方晴惊讶出声：“先生，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古时商贾受轻视，难以被敬重。如今若得皇家扶持，仿佛奇迹。
“皇商，便由皇室、朝廷来经营买卖。”
“朝廷竟要经商？”
她满脸惊异，仿佛听闻天方夜谭。
“朝廷何以不能经商？”
江月微微一笑：“如此既能安置人员，又可充实国库。”
东方晴迟疑良久，开口道：“此事恐怕难以推行，过于离经叛道。”
事实确实如此，千年来士、农、工、商排序，商人居于末位。纵然如今商贾略有翻身之象，朝廷亲营买卖，则无异于自甘低下，士大夫阶层必群起反对。朝中大臣世代自诩清贵，怎甘于商人身份之上受辱？
此事阻力非小，仅一听便知。
“你是否在担心难以成事？”
“恐怕是极难实现。”
东方晴语气认真：“哪怕天子恩准，也挡不住群臣非议。陛下虽崇修道，百官畏惧却不敢首言，但若朝廷亲自从商，无异污其清誉，百官怎能容之？”
“呵呵，你有这等见识，思虑甚周。”
江月笑着说道：“此事的确难以轻易推行。”
江月看着眼前女子，神情柔和了些，“若真到了那一天，你想走，自然不会撇下你。”
东方晴垂下眼帘，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若先生不弃，小女愿追随左右。”
江月没有立刻答话，目光望向远方，似是在思索什么。
这世间没有永久的安稳，权力更迭本就是常事。他虽受恩宠，却也清楚，高位之上，危机西伏。
若真到了必须离去之时，有她同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们一家能有今天的荣华，全赖先生相助。”
东方晴缓缓开口，“若将来发生变故，我愿一生跟随先生……哪怕……”
她轻声继续，“我不求什么，知道自己出身商贾，身份不高，不敢有过高期待，只希望可以永远跟随先生……即使只是侍女，我也愿意。”
“做侍女？以你的才能和容貌，岂会屈就于此。”
江月微笑道，“你说自己出身低微，这并非你的错，而是这个时代的缘故。换个时代，像你这样的富商之女，必定被人珍视。”
东方晴微微一怔，“千万人对我倾心？这世上当真有那样的时代吗？”
“自然有。”
江月点头说道，“你是一位当之无愧的名门闺秀。若有懂得珍惜你的人，恐怕早己恳请你相伴左右。”
东方晴语气轻叹，“若真有那样的一天，便再好不过……只可惜，我这一生或许难以改变了。”
“莫要如此。”
江月柔声安慰，“你想被珍重，想过富足且有地位的生活，对吧？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让你看到那一天。”
东方晴眼中含泪，“先生……是真的吗？你不是在劝慰我吧？”
“千真万确！”
江月神色坚定，“放心吧，你必将迎来荣耀之日。”
“好……我信你。”
她眼眶泛红，满怀激动，“从今日起，东方晴愿誓死追随先生，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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