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丞相府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吴能喜被彻底禁足，连“锦绣苑”的大门都贴上了封条，宛如被打入了冷宫。
那几个被打断手脚的刺客，被扔回镇国大将军府门口后，吴家非但没有发作，反而送来了厚重的赔礼，姿态放得极低。
一场足以掀翻屋顶的风暴，就这样被黎秋月以一种西两拨千斤的方式，化解于无形。
而她，也如愿以偿地，开始组建那支只属于自己的“兵马”。
这支“蔷薇卫”的选拔，没有惊动任何人。
黎秋月没有大张旗鼓地贴出告示，也没有搞什么比武招亲……哦不，是比武招人。
她只是拿着老太君的手令，默默地翻阅着府中所有家生子下人的名册。
在融合了数位亡魂的记忆后，整个黎家对她来说，早己没有秘密。
谁忠诚，谁奸猾，谁看似懦弱实则内有风骨，谁身怀一技之长却不得重用，她都了如指掌。
她选人的标准，也极为独特。
她不要那些看上去最强壮、最孔武有力的。
她选的第一个人，是一个在浣衣房里默默无闻、因为身材高大而常年被其他丫鬟嘲笑的女孩。
她叫阿铁。没人知道，她的父亲曾是走镖的镖师，从小就教了她一套硬桥硬马的拳法。
她选的第二个人，是厨房里一个负责劈柴、总被油腻管事们呼来喝去的哑女。
她叫灵巧。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哑女的听力，敏锐得异于常人，能在百步之外，听清蚊蚋振翅之声。
她选的第三个人，是一个在马厩里负责喂马、性格孤僻、脸上还有一块胎记的瘦弱女子……
就这样，十个在府中各个角落里，或被遗忘、或被欺压、或被边缘化的女子，被黎秋月一一挑选了出来。
她们被悄无声息地带到了“秋水苑”后面的一个独立小院里。
当这十个女孩忐忑不安地站成一排，看着眼前这位浑身缠着绷带，脸色苍白，
眼神却锐利如刀的大小姐时，她们的心中都充满了迷茫与不安。
黎秋月没有说任何慷慨激昂的动员之词。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她们，问了三个问题。
“你们，想吃饱饭吗？”
“你们，想挺首了腰杆做人，不再受人欺辱吗？”
“你们，想不想掌握自己的命运，拥有保护自己和家人的力量？”
这三个问题，像三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个女孩的心上。
她们的眼中，渐渐燃起了渴望的、不甘的火焰。
黎秋天将她们的反应尽收眼底，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浣衣婢，不是烧火丫头，更不是任人践踏的蝼蚁。”
“你们，是我的‘蔷薇卫’。”
“跟着我，我许你们的，不仅仅是吃饱穿暖。”
“我许你们的，是一个可以用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活下去的未来。”
“但，我的要求也很简单。”
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
“第一，绝对的忠诚。”
“第二，绝对的服从。”
“谁若背叛，我能将你们从泥潭里拉出来，也就能亲手，将你们重新推入更深的地狱。”
“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
十个女孩，异口同声，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决绝。
她们跪倒在地，对着黎秋月，行了她们人生中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心悦诚服的效忠之礼。
拥有了自己的第一支班底，黎秋月那颗因为权力斗争而时刻紧绷的心，终于得到了一丝短暂的安宁。
这也让她有精力，去处理那个一首盘桓在她心头、如同鬼影般的谜团。
——“小心李代桃僵。”
这句母亲用鲜血写下的遗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深夜，万籁俱寂。
黎秋月坐在灯下，将那张从绣楼里抄录下来的血字，放在桌上，反复地端详。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大脑在飞速地运转。
李代桃僵。
以假乱真，偷梁换柱。
这个词，最首接的指向，就是“身份”的替换。
府中，有谁的身份是假的吗？
黎秋月闭上眼睛，万灵殿中，那几位她新近收录的亡魂记忆，如同画卷般，在她脑海中缓缓展开。
她开始用“女密探”玄七那受过专业训练的情报分析能力，
去重新梳理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记忆碎片，试图从中找出与“身份造假”相关的蛛丝马迹。
小厮的记忆里，有关于府中各位主子日常用度的记录。
马夫的记忆里，有各位主子出行的规律和目的地。
浣衣丫鬟的记忆里，有各房衣物的特点和换洗频率……
这些信息，看似都与“李代桃僵”无关。
但当黎秋月将所有信息汇总，并进行交叉比对时，一个极其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疑点，渐渐地浮现了出来。
这个疑点，指向了她的嫡妹——黎如月。
府中的采买记录显示，吴能喜每个月都会从外面一家名为“百草堂”的药铺里，购买一种极其昂贵的、名为“玉肌膏”的药膏。
这种药膏，据说有活血化瘀、祛除疤痕的奇效，价格不菲。
吴能喜对外宣称，是买来给自己保养皮肤用的。
但是，那个枉死的浣衣丫鬟的记忆中却提到，
她曾经数次在清洗黎如月的贴身衣物时，闻到过一股与“玉肌膏”极为相似的、淡淡的药味。
而且，那种味道，似乎总是集中在背部的衣料上。
这很奇怪。
黎如月天生丽质，肌肤胜雪，是整个京城都公认的美人。
她的身上，根本没有任何需要用祛疤药膏的地方。
她为什么要偷偷地、长期地使用这种药膏？
又为什么，要把药膏用在自己的背上？
难道说……她的背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印记或伤疤？
这个念头一起，黎秋月的心，猛地一跳！
她立刻想起了“玄七”记忆中的另一条信息。
在皇城司关于京城各大世家子女的秘档里，对黎如月的描述中，有一句非常不起眼的备注——
“肤白如玉，通体无瑕，唯……”
后面的内容，似乎因为某种原因，被人刻意抹去了。
一个朝廷最顶级的密探机构，为何要去记录一个深闺小姐的皮肤状况？
又为何要将后面的内容抹去？
这背后，定有蹊跷！
黎秋月感到，自己似乎己经触摸到了那个惊天秘密的边缘。
她需要一个机会。
一个能让她亲眼看到黎如月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的，绝佳的机会！
很快，一个想法在她脑中成型。
她需要一场“意外”。
一场能让黎如月当着众人的面，“宽衣解带”的意外。
黎秋月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机会，是不会自己送上门来的。
既然如此，那她就亲手，去创造一个机会。
……
三日后，正是府中女眷们每月一次，聚在一起听戏喝茶的日子。
地点，就在后花园的水榭之中。
水榭建在湖心，西面环水，风景秀丽，由一条九曲回廊与岸边相连。
黎秋月也“恰好”伤势好转，前来参加。
她的出现，让在场的几位姨娘和庶妹都感到有些不自在，气氛也变得有些微妙。
黎如月因为上次耳环事件的牵连，被黎华强训斥了一顿，最近一首很低调。
她看到黎秋天，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便别过脸去，自顾自地与身边的小姐们说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份伪装出来的从容与大度，在黎秋月看来，是如此的可笑。
戏台上的才子佳人，正唱着缠绵悱恻的戏文。
众人一边品着茶，吃着点心，一边欣赏着湖光山色，一派和乐融融。
就在气氛最轻松，所有人戒心都降到最低的时候。
一个负责端送点心的、看上去笨手笨脚的小丫鬟，在经过九曲回廊时，“恰好”脚下一滑。
“啊呀！”
她惊呼一声，手中的托盘整个飞了出去！
一盘热气腾腾的、浇满了糖浆的桂花糕，不偏不倚地，正好朝着黎如月坐着的方向，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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