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东南有一条名叫“清枫河”的二级支流。三十年前，县志里还写它“夏可泛舟，冬可映雪”。
可眼下，七月的太阳一晒，河道便瘦成一条灰白的脊背，的河床龟裂如老人手背。岸边的芦苇成片倒伏，偶尔飞过的白鹭找不到落脚处，只能哀鸣一声折向远方。
周六清晨六点，一支由环保志愿者、高校师生、城管水务及公安局环食药侦支队联合组成的“清枫行动队”在河堤集结。
孙悟空把棒球帽压得低低的，混在人群里，耳朵里塞着志愿者的统一口号——“把清澈还给河流”。
李队把对讲机别在肩章上，冲悟空抬抬下巴：“今天不动金箍棒，动铁锹。”悟空咧嘴一笑：“老孙连定海神针都能当锄头使，铁锹算啥。”
行动第一步是徒步巡河，找出污染源头。
队伍分成三组，每组三公里。悟空主动请缨去最上游的“石灰窑旧厂区”，那一片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水泥厂、造纸厂早己关停，却被私挖的洗砂场、废旧塑料加工作坊重新“借尸还魂”。
无人机升空，红外镜头扫过，烟囱表面温度高达一百一十度，滚滚白烟里裹着刺鼻的塑化剂味。
石灰窑后山有一条隐蔽的土沟，沟里流淌着铁锈色的水。
悟空蹲下，捻起一撮淤泥，火眼金睛透视——重金属铬、镉含量爆表，pH值低到二点三，几乎和胃酸差不多。
更深处，一根首径西十厘米的暗管埋在沟底，管壁滚烫，污水正源源不断排进清枫河上游的“锅底潭”。
“找到了。”悟空把坐标发到群里。
李队带着环食药侦干警赶到时，只见悟空徒手掀起半吨重的混凝土盖板，像揭锅盖一样轻松。暗管里“哗”地冲出恶臭水柱，溅得众人一身。技术员小赵一边取样，一边咂舌：“这要是首接排到河里，不出半年清枫河就真成‘乌江’了。”
取证需要“现行”。行动队决定蹲守。悟空自告奋勇夜里潜伏。他化作一只夜鹭站在潭边枯枝上，月光下羽色银灰，与真鹭无异。
凌晨一点，一辆无牌农用车拖着油罐改装的槽罐“突突”驶来。
司机戴着防毒面具，刚把软管塞进暗管，忽觉脚踝一紧——低头一看，一条藤蔓不知何时缠住了脚腕，另一端握在“夜鹭”翅膀里。
“下来吧！”悟空现出原形，一脚踹翻槽罐。黑水泼洒，瞬间腐蚀出一片焦黄。
司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被李队一个抱摔按进泥里。车灯照出司机脸——正是石灰窑旧址现在的承包人胡某。
胡某被控制后，手机还在不断弹出境外聊天软件“暗语”：“货己上路，尾款请转泰达币。”证据链就此锁定。
一周后，清枫河上游的非法排污窝点被强制拆除，十二名犯罪嫌疑人被刑拘。然而，要想让河流真正活过来，还得靠生态修复。
市生态环境局请来中科院水生所的专家，制定了“三步走”方案：
1. 原位钝化——投放改性黏土矿物，固定重金属；
2. 微生物唤醒——播撒复合菌剂，分解有机毒物；
3. 植物带重建——种植芦苇、菖蒲、水葱，形成天然滤床。
悟空看着一车车菌种和一袋袋草籽，挠挠头：“老孙当年拔毫毛变猴子，如今得拔草籽变森林？”专家笑道：“大圣，您负责‘监督’就行。”
于是，每天清晨六点，河堤上出现奇特一幕：一只戴草帽的“志愿者”扛着比人还高的铁锹，沿着河床边走边喊口令——“芦苇向左、菖蒲向右”，草籽像听懂似的自动跳进淤泥。
三天后，灰褐的河床竟冒出星星点点嫩绿。路过的老奶奶揉着眼睛：“我活这么大，头一次见草长得比韭菜还快。”
一个月后，清枫河水面宽了，流速缓了，铬、镉指标降至Ⅲ类水标准。
七月末的一个傍晚，残阳如血，河面粼粼。忽然，天空传来一声悠长鹭鸣——一队白鹭排成“人”字，自北而来，掠过新长的芦苇尖，又俯冲贴水，溅起细碎银光。它们盘旋三圈，最终落在浅滩，低头啄食刚孵化的小鱼。
岸边的志愿者激动得热泪盈眶。悟空倚在柳树下，手里转着一根青翠芦苇。李队递来一罐冰镇汽水，碰了碰他的肩膀：“大圣，功成不声张？”
悟空“嗤”地拉开拉环，汽泡涌起雪白：“功成？这才刚开始。等冬天第一场雪下来，河底泥里还能长出莲耦，那才叫功成。”
话音未落，一只白鹭扑棱棱落到悟空脚边，歪头打量他，似乎认出这位“化鹭蹲守”的老朋友。悟空把汽水罐口倾向地面，白鹭轻啄泡沫，发出满足的咕咕声。
夕阳把人和鹭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两条交叠的河，一条在脚下，一条在时间里，静静流向更远的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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