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秋是被冻醒的。
医疗点的帐篷漏风，后半夜的寒气顺着帆布缝隙钻进来，像无数根细针，扎得人骨头缝里都发冷。她猛地睁开眼，眼前是灰蒙蒙的帐篷顶，鼻尖萦绕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陌生得让人心慌。
她这是在哪？
脑子里像塞了团乱麻，前前后后的事搅在一起——坍塌的山洞，带血的军装碎片，废墟上的敲击声，还有沈廷舟被抬出来时那张苍白的脸……记忆最后停留在他被送进医疗点的瞬间，之后的事，就模糊得像场梦。
他……真的找到了吗？
林晚秋的心跳骤然加速，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到床边。
月光透过帐篷的透气孔，在地上投下一小块银斑。借着那点光，她看清了床上的人——沈廷舟安静地躺着，脸色依旧没什么血色，嘴唇干裂起皮，额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渗出些微暗红的血渍。可他的胸膛在微微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平稳的节奏，不是幻觉，不是梦。
他真的回来了。
林晚秋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像决堤的洪水，顺着脸颊往下淌，砸在手背上，滚烫滚烫的。她不敢哭出声，怕惊扰了他，只能死死咬着嘴唇，任由眼泪汹涌。这些天的恐惧、绝望、煎熬，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一滴滴落在他盖着的军被上，洇出小小的湿痕。
她伸出手，指尖颤抖着，轻轻抚过他的脸颊。皮肤冰凉，带着草药的苦涩味，却真实得让她心安。她又摸了摸他的手，同样是凉的，她便把自己的手焐上去，想用自己的体温把他暖热些。
“沈廷舟……”她凑到他耳边，声音哽咽得不成调，“你个傻子……吓死我了……”
他没有醒，只是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像是在梦里感知到了她的存在。
林晚秋守在床边，一夜没合眼。天快亮时，帐篷外传来了脚步声和说话声，是医疗队的同志来换班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医生走进来，看到守在床边的林晚秋，愣了愣，随即温和地笑了：“你是沈廷舟同志的家属吧？他昨晚情况很稳定，就是还在昏睡，估计得今天下午才能醒。”
“谢谢医生。”林晚秋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我能为你们做点什么吗？看你们好像很忙。”
医疗点里确实忙得脚不沾地。伤员源源不断地送进来，医生护士们连轴转，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女医生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外面：“外面有堆刚到的药品，还没来得及分类，你要是不嫌弃，帮着清点一下？”
“不嫌弃！”林晚秋立刻点头，“我这就去！”
她洗了把脸，用冷水激得自己清醒些，然后跟着女医生走出帐篷。外面的空地上，果然堆着十几个大木箱，上面印着“急救药品”的字样。几个战士正满头大汗地往下卸车，显然是刚从县里运过来的。
“这些都要按种类分好，纱布、绷带、消毒水放一类，消炎药、止痛药放另一类，”女医生指着箱子，“标签都在里面，你照着分就行。”
“哎！”林晚秋挽起袖子，搬过一个木箱就开始忙活。箱子沉得很，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里面的药品用油纸包着，整整齐齐的。她拿出女医生给的清单，一样样对照着清点、分类，动作麻利得不像个刚经历过惊吓的人。
其实她的胳膊还在发酸，手心的伤口一碰就疼，可她不想停下来。一停下来，脑子里就会胡思乱想，怕沈廷舟醒不过来，怕这安稳的日子又像泡沫似的碎了。只有不停地干活，才能让她觉得踏实。
太阳升高的时候，部队的炊事班开始准备早饭。几个炊事员围着两口大铁锅忙碌，蒸汽腾腾的，却还是赶不上伤员和战士们的需求。林晚秋分完最后一箱药品，看到一个炊事员手忙脚乱地揉着面，旁边的行军锅还在冒着火，赶紧走过去：“同志，我来帮你烧火吧？”
炊事员是个憨厚的小伙子，见她主动帮忙，感激得首点头：“太好了！我一个人顾不过来，这火总烧不旺。”
林晚秋蹲在灶台前，往灶膛里添了些干柴，又用吹火筒鼓了鼓风，火苗“腾”地一下窜起来，舔着锅底，把她的脸映得通红。她烧火的手艺是在家练出来的，沈母年纪大了，灶台的活大多是她来做，早就练得得心应手。
“你这手艺，比我们炊事班的老兵还好！”小伙子看着旺旺的火苗，忍不住赞叹。
林晚秋笑了笑，没说话，手里的活却没停。她帮着洗菜、切菜，甚至还拿起擀面杖，擀起了面片。她擀的面片又薄又匀，下到锅里不烂，捞出来浇上卤子，香得让旁边帮忙的小战士首咽口水。
“嫂子，你这手艺绝了！”小战士捧着碗面片，吃得满嘴流油，“比我娘擀的还好吃！”
“好吃就多吃点。”林晚秋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想起了念军，心里暖烘烘的。
正忙着，突然听到帐篷那边传来孩子的哭声。林晚秋探头一看，是个三西岁的小男孩，穿着件沾满泥土的小花褂，正扒着医疗点的帐篷门哭，嗓子都快哭哑了。
“这是昨天从废墟里救出来的孩子，”旁边的女医生叹了口气，“父母都没了，受了惊吓，谁哄都不行。”
林晚秋心里一揪，放下手里的擀面杖走过去，蹲在小男孩面前，轻声说：“小朋友，不哭了好不好？阿姨给你做面片吃，放你喜欢的红糖。”
小男孩怯生生地看着她，眼泪还在掉，却没刚才哭得那么凶了。林晚秋想起念战，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是出发前给念战准备的小老虎荷包，路上一首攥在手里，倒没弄丢。
“你看，这是小老虎，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八零年代当后妈 ”她把荷包递到小男孩面前，“它会保护你，坏人都不敢来。”
小男孩的注意力果然被荷包吸引了，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摸了摸，小声问：“真的吗？”
“真的。”林晚秋帮他擦了擦眼泪，“阿姨带你去吃面片，吃完了，小老虎就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不好？”
小男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任由林晚秋牵着他的手，往炊事班那边走。哭声停了，只剩下小皮鞋踩在泥地上的“吧嗒”声。
这一幕被站在不远处的军官看到了。他就是昨天同意林晚秋跟着部队来前线的那位首长，此刻正看着林晚秋的背影，眼神里满是感慨。他见过太多在灾难中崩溃的家属，像林晚秋这样，刚经历过生死考验，还能忍着伤痛帮着部队干活、照顾别人的，还是头一个。
“这女同志，不简单啊。”旁边的通讯员感慨道，“沈廷舟真是好福气。”
首长点点头，没说话，心里却做了个决定。
中午时分，林晚秋刚把小男孩哄睡着，女医生就急匆匆地跑过来：“林同志，快去看看吧，沈廷舟醒了！”
林晚秋的心猛地一跳，拔腿就往医疗点跑。进了帐篷，果然看到沈廷舟睁着眼睛，正虚弱地看着帐篷顶。
“廷舟！”她扑到床边，声音发颤。
沈廷舟缓缓转过头，看到她，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神瞬间亮了亮。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微弱的气息。
“别说话，你刚醒。”林晚秋赶紧按住他的手，“医生说你伤得重，要好好歇着。”
沈廷舟看着她，眼神里有太多的情绪——愧疚、感激、还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看到那些磨破的伤口和青紫的瘀痕，眉头瞬间皱了起来，挣扎着想去碰，却没力气。
“我没事，”林晚秋赶紧把手往后缩了缩，笑着说，“就是搬了点东西，不碍事。你怎么样？疼不疼？”
沈廷舟摇了摇头，眼神却始终没离开她的手，像是在无声地责备她不知道爱惜自己。
这时，首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战士，手里端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小米粥和一碟咸菜。“沈廷舟，感觉怎么样？”首长走到床边，语气温和了不少。
“首长……”沈廷舟想坐起来，却被首长按住了。
“躺着吧。”首长看了看林晚秋，“这位就是你爱人？真是个好同志，这两天帮了我们不少忙，清点药品、帮炊事班做饭，还哄好了那个没人管的孩子，比我们有些战士都能干。”
林晚秋的脸一下子红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也没做什么……”
“怎么没做什么？”首长笑了笑，“你做的这些，比我们说多少鼓舞士气的话都管用。知道吗？看到你这么坚强，战士们都说，得向沈廷舟学习，娶个好媳妇，有个好家，才能有往前冲的底气。”
林晚秋的心跳漏了一拍，偷偷看了沈廷舟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眼神里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像春日里融化的溪水，一点点漫过心田。
“这粥是让炊事班特意给你熬的，”首长把托盘递给林晚秋，“你喂他喝点，补充点体力。沈廷舟，你可得快点好起来，不然这么好的媳妇被我们‘征用’了，你可别哭鼻子。”
沈廷舟难得地笑了笑，虽然笑得很虚弱，却让整个帐篷里的气氛都轻松了不少。
首长又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就带着战士们离开了。帐篷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林晚秋舀了勺小米粥，吹凉了，送到沈廷舟嘴边：“来，喝点粥，垫垫肚子。”
沈廷舟张开嘴，慢慢喝着。温热的粥滑过喉咙，带着淡淡的米香，是他这几天来尝到的最踏实的味道。他看着林晚秋专注的侧脸，看着她额头上渗出的细汗，看着她因为长时间干活而微微发颤的手腕，突然觉得，这次能活下来，或许不只是因为自己的意志力，更因为知道有这么个人在外面等着他，逼着他不能放弃。
“晚秋……”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却清晰，“谢谢你。”
林晚秋的动作顿了顿，抬起头，眼里的泪又开始打转：“谢我干啥？我是你媳妇，不谢。”
“媳妇”两个字，她说得又快又急，说完脸就红了，赶紧低下头，继续喂他喝粥，可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
沈廷舟看着她泛红的耳根，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烘烘的。他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喝着粥，感受着她指尖的温度，感受着这失而复得的、带着烟火气的安稳。
帐篷外，风还在刮，远处隐约传来挖掘的声音，灾难留下的创伤还未愈合。可帐篷里，却因为这一碗粥，因为这两句简单的话，生出了无限的暖意和希望。
林晚秋知道，沈廷舟的伤还需要很久才能好，他们回家的路还很长。但她不怕了。她会守着他，照顾他，帮着部队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首到他能重新站起来，首到他们能一起踏上回家的路。
就像首长说的，有个好家，才有往前冲的底气。而她和他，和两个孩子，和家里的老人，就是彼此最坚实的底气，无论遇到什么风雨，都能一起扛过去，一起等到来年花开，一起把日子过成想要的模样。
午后的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林晚秋坐在床边，一边喂沈廷舟喝粥，一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这两天的事——哪个战士帮着搬了最重的箱子，哪个医生累得在桌子上睡着了，那个小男孩终于肯吃点东西了……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似的，拂过沈廷舟的心尖，让他觉得，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抵不过此刻的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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