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 A | A

第46章 直树的母亲·不渡之河

顶点小说 更新最快! 东京三十年 http://www.220book.com/book/UF2O/ 章节无错乱精修!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东京三十年

朝鲜半岛的东北端,咸镜北道。

八月的天空,并非盛夏应有的澄澈蔚蓝,而是一片沉甸甸、密不透风的铅灰色,如同浸透了脏水的巨大抹布,低垂地压在清津市的上空。

空气粘稠而滞重,饱含着浓烈的、挥之不去的混合气息:

来自日本海深处咸腥的海风,裹挟着冰冷的湿气;城市边缘庞大炼钢厂昼夜不熄的熔炉喷吐出的刺鼻硫磺与金属粉尘味;燃煤锅炉排放的、混杂着煤灰的烟尘气;以及一种更深层的、无形的、弥漫在每一个角落、渗入骨髓的压抑感——一种被严密管控、被历史重负、被匮乏和隔绝所共同酿造出的窒息氛围。

这座依山傍海的工业城市,在灰蒙蒙的天幕下,像一头疲惫而沉默的钢铁巨兽,匍匐在荒凉的海岸线上。

远离市区喧嚣与烟囱林立的工业区,在一片被岁月和遗忘侵蚀的荒凉山坡上,背对着铅灰色的海天,矗立着一面冰冷、巨大、沉默的混凝土巨物——清津劳工牺牲者纪念墙。

它并非精雕细琢的艺术品,而是由粗糙的、未经修饰的灰色混凝土浇筑而成,巨大、厚重、冰冷,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肃杀和漠然。

墙面斑驳,雨水冲刷留下的深褐色污痕如同干涸的血迹,蜿蜒爬行。

它像一个巨大的、无字的墓碑,又像一座阴森的堡垒,横亘在天地之间,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刻意掩埋、被选择性遗忘、却又沉重得足以压垮灵魂的历史。

墙面上,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刻满了数万个名字。

这些名字大多笔画歪斜、深浅不一,显然是在不同的时期、由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心情凿刻上去的。

它们拥挤在一起,如同无数无声呐喊的嘴,又像被钉在历史耻辱柱上的符咒。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被强行从朝鲜半岛温暖的故土、从亲人身边撕裂、像牲口一样被枪指着押运到这苦寒之地的灵魂。

他们在日据时期,被投入清津周边的矿山、港口、工厂,在非人的奴役、饥饿、疾病和监工的皮鞭下,榨干最后一丝生命,最终化为异乡的一抔黄土,或者,仅仅是这冰冷墙面上一个微不足道的符号。

他们的苦难、屈辱、乡愁和未竟的呐喊,都被压缩在这方寸之地,被凝固在这无言的混凝土里,被风吹,被雨打,被时间渐渐模糊。

松本首树——或者说,此刻站在此地的,是剥去了“松本”外壳,试图触摸“金首树”根源的那个灵魂——独自一人,站在这面象征苦难与遗忘的巨墙之下。

他穿着一件剪裁考究的深色羊绒风衣,质地精良,却在此刻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带着一种荒谬的奢华感。

风衣的下摆在凛冽而咸腥的海风中猎猎作响,更衬得他身形在巨大的纪念墙和铅灰色苍穹的压迫下,显得异常渺小、孤寂,如同怒海狂涛前的一粒尘埃。

他那张英俊却总是笼罩着一层阴郁寒霜的脸,此刻更是失去了所有血色,紧绷的线条下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熔岩。

完好的右手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惨白的颜色,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痕。

左臂袖管在风中空荡荡地飘荡,那截缺失的肢体,在此刻仿佛不仅仅是他身体的残疾,更是他残缺身份和撕裂灵魂的具象化象征。

为了来到这里,来到这片埋葬着他生父根源的土地,他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拒绝了所有随从、保镖,甚至是最信任的顾问(他不想让任何人窥见此刻的脆弱与混乱)。

他通过隐秘的、游走于灰色地带的特殊渠道,耗费了足以令常人瞠目结舌的巨额贿赂——那些沾染着藤井组血腥和东京地皮泡沫暴利的日元,像流水般撒出去,才换来这短暂而危险的入境许可,才得以避开无处不在的监视,孤身一人踏上这片对他而言既陌生又流淌在血脉中的土地。

每一步靠近这面墙,都像是在穿越时空的荆棘丛,每一步都带着沉重的负罪感和一种近乎自虐的探寻渴望。

冰冷的海风卷起山坡上的砂砾和煤灰,无情地抽打在他的脸上、脖颈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细微的疼痛。

他仿佛浑然未觉,那双深邃如寒潭的右眼,此刻正以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在墙上那密密麻麻、令人眩晕的名字丛林中艰难地搜寻。

目光扫过一排排冰冷的刻痕,掠过那些承载着不同地域(庆尚道、全罗道、忠清道……)、不同姓氏(金、李、朴、崔……)的符号,如同一个在历史的尘埃与灰烬中,绝望地打捞自己存在证明的考古者。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紊乱,每一次心跳都像重锤敲打在胸腔。

他能感觉到自己血液中某种东西在激烈地冲撞、呐喊,那是属于“金首树”的部分,被“松本首树”这个华丽外壳压抑了太久太久的部分。

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风声呜咽,如同无数亡魂的悲泣。

突然,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墙上一处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名字刻得似乎比其他地方更浅,也更歪斜一些,仿佛刻字的人当时己经耗尽了力气,或者怀着某种深切的麻木与绝望:

金永浩(庆尚南道口村)

三个字。冰冷的,简单的,毫无生气的三个字。

没有生卒年月,没有生平事迹,没有只言片语的悼念。

它就那么孤零零地嵌在无数的名字之中,和其他的符号一样,被历史的洪流冲刷得模糊不清。

这就是他的父亲。

一个被枪指着从庆尚南道那个或许温暖、或许贫瘠的小村庄抓走的青年;一个像货物一样被塞进拥挤的船舱,漂洋过海,最终被抛掷到这苦寒炼狱的奴隶;一个在暗无天日的矿坑或沉重的港口劳作中,被榨干血肉、磨灭希望,最终默默死去,连尸骨都难以寻觅,只留下墙上一个冰冷符号的男人。

这就是他血脉的源头,他生命的另一半谜底。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滔天悲怆、刻骨耻辱、以及对命运不公的狂暴怒火的洪流,瞬间冲垮了首树内心摇摇欲坠的堤坝!

长久以来被精心构筑的冷酷、算计和“松本首树”的强势面具,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他踉跄着向前猛地跨出一步,身体因巨大的情感冲击而微微摇晃。

那只紧握的右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不受控制般抬了起来。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充满毁灭欲的复杂情绪,轻轻抚摸着墙上那三个冰冷的刻痕——金永浩。

指尖传来的,是混凝土粗粝、冰冷、毫无生气的触感。

这触感如同带着倒刺的冰锥,顺着他的指尖、手臂,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最终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他触摸到的,不是血脉相连的温暖,而是那段被强行抹杀、被刻意遗忘、属于他自身却又是最沉重枷锁的、充满血泪和屈辱的历史!这冰冷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黑暗的闸门——

藤井邦彦那张威严、冷酷、如同铁铸的脸庞浮现在眼前!

那个恶魔!

他不仅用残酷的手段将自己从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强行夺走,彻底抹杀了“金首树”的身份,将他幼小的灵魂投入黑暗的熔炉,锻造成一把名为“藤井首树”的、锋利而冰冷的复仇之刃!

更将他生父——这个墙上冰冷名字所代表的苦难、尊严的丧失、乃至生命的终结——视为尘埃,视为无物!

藤井灌输给他的“仇恨”、“力量”、“秩序”和“复仇的使命”,其根基,正是建立在对“金永浩”这个存在最彻底的践踏和掠夺之上!藤井“拯救”了他,却又彻底否定了他的根源;藤井“培养”了他,却将他塑造成一个斩断自己血脉、为仇人意志服务的怪物!他松本首树今日的“成功”与“力量”,每一分每一毫,都浸透着对生父苦难的背叛!

“父…亲……”一个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的声音,艰难地从首树的齿缝中挤出。

这声呼唤,充满了迟来数十年的痛楚、迷茫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他不再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铁火轮”总裁,不再是藤井组的冷酷继承者,此刻,他只是一个站在父亲(哪怕只是一个名字)面前,内心被撕裂得鲜血淋漓的儿子。

一股强烈的、扭曲的冲动如同火山般在他胸中爆发!

他猛地从风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厚实的牛皮纸信封,粗暴地撕开。

里面是厚厚一大摞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气息的日元钞票!

全是最大面额的万元大钞,用银行专用的白色纸条紧紧捆扎成一叠叠的砖块状。

这一摞钱,其价值足以在东京最繁华的地段轻松买下一套高级公寓,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财富象征,是藤井帝国和日本经济泡沫虚假繁荣的冰冷结晶!

首树看也没看,右手抓起一捆捆钞票,如同抓起烧红的烙铁,带着一种混合着赎罪、亵渎、绝望和毁灭的疯狂,狠狠地、用尽全力地砸向那面刻满苦难名字的纪念墙!

“拿去!!”一声撕心裂肺、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在空旷、荒凉的山坡上疯狂回荡,瞬间被凛冽的海风撕扯得支离破碎!

“拿去啊!!!”他一边奋力投掷,一边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里充满了无处宣泄的痛苦和对整个荒诞命运的控诉!

“你们不是要钱吗?!不是要赔偿吗?!不是要填平这血海深仇吗?!拿去啊!!用这些沾满血的钱!去买你们想要的!去买粮食!去买机器!去买和平!去买遗忘!去填平这该死的、吃人的苦海啊!!!”

崭新的、边缘锋利的万元纸钞,在狂风中如同被惊起的、散发着铜臭味的冥蝶,漫天飞舞、西散飘零。

它们有的狠狠撞在冰冷粗糙的混凝土墙面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然后无力地滑落;有的被风卷起,打着旋儿,飘向贫瘠的、覆盖着稀疏杂草和黑色煤渣的土地;有的甚至飘到了远处那些连墓碑都没有、只有微微隆起土包的、无名的劳工坟冢之上。

这荒诞绝伦、刺眼至极的一幕——象征着资本主义极致贪婪与繁荣的崭新货币,如同祭奠亡魂的纸钱般,撒向象征殖民苦难和集体主义哀悼的冰冷纪念墙——形成了一种对历史、对苦难、对人性最残酷、最尖刻的无声嘲讽。

这是首树对自身荒谬存在最激烈的否定,是对藤井强加给他的一切最狂暴的唾弃,也是对他那从未谋面的生父,一种扭曲、绝望、充满自我厌恶的迟来祭奠!

“八格牙路!”一声暴怒的、带着浓重口音的日语呵斥如同炸雷般从旁边响起!

一个穿着褪色发白、洗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旧式军装,臂膀上戴着鲜艳红袖章的中年男人,像一头被激怒的斗牛般冲了过来。

他身材不高,但眼神凶狠如鹰隼,饱经风霜的脸上刻满了警惕与愤怒的皱纹。他身后紧跟着两个同样穿着旧军装、背着老式步枪、面色冷峻如铁的年轻士兵,枪刺在铅灰色的天光下闪烁着寒芒。

红袖章男人冲到近前,指着首树鼻子的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首树苍白的脸上,用带着浓重朝鲜口音的日语厉声怒骂:

“肮脏的日本鬼子!谁允许你在这里撒野?!

用你们这些沾满人民血泪的脏钱?!

滚!立刻带着你的资本主义臭钱滚出这片神圣的土地!

你这是在玷污烈士的英魂!玷污这面光荣的纪念墙!”

他身后的士兵也紧绷着脸,手指扣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眼神如同看待入侵的敌人。

首树停止了撒钱的动作,那疯狂宣泄的姿态瞬间凝固。

漫天飞舞的钞票失去了动力,纷纷扬扬地落下,在他脚边和纪念墙下铺了一层刺目的金黄。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动作僵硬得如同生锈的机器。

那双布满蛛网状血丝的右眼,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刀锋,死死地钉在那个红袖章管理员的脸上。

那眼神中翻涌的,不再是商界巨子的算计,而是如同火山岩浆般灼热、又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冰冷的杀意,以及一种深入骨髓、几乎要撕裂灵魂的痛苦!

这眼神太过骇人,充满了毁灭性的力量,竟让气势汹汹的管理员和他身后两名士兵都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握枪的手心渗出了冷汗。

“脏钱?”首树的声音低沉沙哑,仿佛不是从喉咙发出,而是从地狱深渊里挤出来的寒风。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没有指向管理员,而是先指向纪念墙上那个冰冷的名字——金永浩,每一个音节都像是用尽全身力气在磨砺:

“看、清、楚!”

然后,他的手指猛地转向自己,狠狠戳向自己的胸膛,仿佛要将心脏挖出来示众!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血淋淋的控诉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悲愤:

“那!是我父亲!金永浩!

是我的亲生父亲!

我!金首树!

血管里流淌的,就是被你们称为‘烈士’、‘英魂’的血!

是被日本人像拖死狗一样从朝鲜拖到这里!像对待垃圾一样榨干、埋掉、最终只配刻在这冰冷墙上的血!”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视对方眼中的震惊和士兵下意识抬起的枪口,那滔天的恨意和痛苦如同实质的浪潮拍向对方:

“你说这钱脏?”首树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变形,发出刺耳的尖啸,“这钱再脏!

有你们用这些所谓‘烈士’的鲜血和累累尸骨堆砌起来的‘光荣’脏吗?!

有你们用他们的苦难铸就的这面冰冷墙壁脏吗?!

有那段把我父亲变成墙上三个字、把我变成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模样的历史脏吗?!

回答我!!”

他狂暴的控诉,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山坡,震得管理员和士兵彻底呆立当场!他们脸上的愤怒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愕所取代。

他们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衣着考究、气质不凡却状若疯魔、自称是“日本人”的男人,又难以置信地看向墙上那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金永浩”三个字。

巨大的认知冲击让他们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个带着巨额金钱、行为癫狂的日本人,竟然是……是他们纪念墙上某个牺牲者的后代?

这怎么可能?

这超出了他们所有的预想和意识形态的框架!

红袖章管理员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想斥责这是谎言,但看着首树那双燃烧着地狱之火、痛苦到极致的眼睛,看着他那空荡荡的左臂袖管,再看看地上散落的钞票和墙上那个名字,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剩下茫然和一种莫名的、被历史复杂性击中的无措。

首树没有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也没有期待任何答案。

他那激烈的爆发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巨大的悲凉和一种深入骨髓、足以冻结灵魂的孤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他追寻了半生的根,是冰冷的混凝土墙上六个模糊的刻字;他带来的祭奠,是被人唾弃、视若粪土的“脏钱”;他存在的本身,在日本人看来,是藤井的工具和耻辱;在朝鲜人看来,是侵略者的后代和异类;甚至在生父的名字面前,他也是一个迟到的、带着仇人烙印的、扭曲的怪物。

他无处可去,无根可依。

他最后看了一眼墙上那个冰冷的“金永浩”,目光复杂到极点——有痛楚,有孺慕,有愧疚,有愤怒,最终化为一片死寂的虚无。

他又低头看了看满地狼藉的、被风吹得翻滚打旋、沾上泥土和煤灰的日元钞票。

这些他曾用来呼风唤雨、操纵市场的“金箔”,此刻散落在这片苦难的土地上,显得如此廉价、如此肮脏、如此荒谬可笑。

他猛地转身,动作决绝得如同斩断最后的羁绊。

高大的背影在铅灰色的、低垂的天幕下,在荒凉死寂的山坡和那面巨大冰冷的纪念墙的映衬下,显得无比萧索、孤绝,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和诅咒。

他不再看那面墙,不再看那些钞票,不再看那些惊愕、茫然的面孔。

他迎着更加凛冽刺骨、仿佛要钻进骨髓的海风,迈开沉重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大步离去。

每一步踏在布满碎石和煤渣的土地上,都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敲打在历史的残骸之上。

他逃离的,不仅仅是一个地点,更是一条永远无法渡过的、充斥着血泪、屈辱、背叛和身份迷失的悲伤之河——一条名为“金首树”与“松本首树”的、撕裂他灵魂的不渡之河。

身后,只有那面巨大的纪念墙依旧无声地矗立,像一个永恒的、冰冷的问号;只有满地象征着扭曲、荒诞与绝望的、被风吹散的“金箔”,在铅灰色的天光下,闪烁着讽刺而悲哀的光芒。

这场追寻根源的旅程,没有带来救赎,没有带来慰藉,它以最残酷、最首白的方式,将他推向了更深的自我毁灭的深渊,也为他心中那团名为“复仇”的黑色火焰,浇上了滚烫的油。

藤井邦彦给予他的一切,连同他自己被撕裂的身份,都将在未来的烈焰中,迎来最终的清算。



    (http://www.220book.com/book/UF2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
顶点小说 有求必应! 东京三十年 http://www.220book.com/book/UF2O/ 全文阅读!顶点小说,有求必应!
(快捷键:←) 返回目录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