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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秀一的婚礼·面具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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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西年十月的东京,秋意渐浓,但帝国饭店孔雀厅内却是一片恒温的、与季节隔绝的奢华盛景。

空气被精心调校过,温度宜人,湿度恰到好处,滤去了外界的喧嚣与尘埃,只留下馥郁得几乎令人窒息的白百合香气,混合着名贵香槟气泡破裂时散逸出的、清冽而微醺的气息。

这里正在进行一场足以牵动东京政商界神经的联姻——藤井组核心智囊、前途无量的金融新贵远山秀一,与大藏省金融局实权课长小岛俊介的掌上明珠,小岛绫子小姐的婚礼。

孔雀厅名不虚传。巨大的穹顶上,数万片手工打磨的水晶镶嵌成孔雀开屏的华美图案,数盏由威尼斯匠人精心打造、层叠垂落的水晶枝形吊灯被悉数点亮。

此刻,它们正折射、散射、汇聚着无数道璀璨夺目的光芒,如同流淌的钻石星河,倾泻而下,将整个大厅照耀得亮如白昼,纤毫毕现。

光芒洒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覆盖着厚厚波斯地毯的走道、以及无数宾客华服上的珠宝配饰上,交相辉映,营造出一种如梦似幻、却又冰冷刺骨的极致奢华。

宾客名单几乎囊括了东京权力金字塔顶端的半壁江山。

政界要员身着剪裁保守却质地精良的深色西装,低声交谈间眼神锐利如鹰隼;财阀巨贾们则更为外放,昂贵的定制礼服,腕间的百达翡丽或江诗丹顿在灯光下低调地闪耀,谈笑风生中暗藏机锋;金融界的精英们穿梭其间,如同精密的齿轮,维系着这座名利场的运转。

藤井组的重要人物自然悉数到场,如同沉默的黑色礁石,分散在璀璨的人潮中,他们内敛的肃杀之气与周遭的浮华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构成权力场独特的底色。

松本首树端坐在主宾席最核心的位置。他穿着一身由意大利名师量身定制的纯黑色礼服,剪裁锐利如刀锋,完美贴合他挺拔而略显瘦削的身形。

白衬衫的领口一丝不苟,系着一条暗银灰色的领带,唯一的装饰是一枚造型简洁、却蕴含巨大价值的黑钻领针,折射着吊灯冰冷的光芒。

他那只戴着特制黑色软羊皮手套的左手,随意地搭在铺着雪白餐布的桌面上,在周围一片觥筹交错的流光溢彩中,显得格外突兀而醒目。

他面无表情,深邃的目光疏离地穿透眼前喧嚣的人海,聚焦在远处虚空的一点,仿佛周遭的一切繁华盛景都与他无关,只是一场荒诞的默剧。

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晃动着面前高脚杯中金黄色的香槟,气泡细密地上升、破裂,如同无声流逝的时间,又如同即将到来的、无法阻挡的泡沫破裂。

小林美雪作为山一证券的高级代表,也坐在受邀宾客之列,位置稍偏,却拥有绝佳的观察视角。

她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套装,低调而专业。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穿过衣香鬓影,牢牢锁定在一身纯白色新郎礼服的远山秀一身上。

此刻的秀一,无疑是全场最耀眼的焦点。

他身形颀长,俊美的脸庞在精心打理的发型和璀璨灯光的映衬下,宛如古希腊雕塑般完美无瑕。

他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微笑,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尽显世家公子的从容与金融精英的干练,正与前来道贺的宾客们寒暄致意。

然而,美雪的心却一点点沉下去。

那笑容,太标准,太完美了,像是用最精密的模具刻印上去的,浮在表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和生气抵达眼底。

那双她熟悉的、曾闪烁着睿智、偶尔流露出忧郁或温情的眼睛,此刻像覆盖了一层精心打磨过的、冰冷而坚硬的釉质,隔绝了所有真实的情感。

他像一个被完美编程的人偶,行走在这为他精心搭建的华美舞台上,履行着“远山秀一”这个角色必须完成的剧本。

庄严的婚礼进行曲响起,如同无形的指令,瞬间压低了满堂的喧哗。所有人的目光聚焦在红毯的尽头。

新娘小岛绫子,在父亲小岛俊介的陪伴下,缓缓步入大厅。

她身披着传统而华丽的“白无垢”花嫁和服。纯白无瑕的丝绸打褂上,用金银丝线绣满了繁复精致的鹤、松、龟等象征吉祥永恒的纹样,在灯光下流淌着柔和而圣洁的光泽。

沉重的角隐(棉帽)下,是一张妆容精致到近乎完美的脸庞——皮肤白皙细腻如最上等的瓷器,樱唇点染着恰到好处的绯红,眉眼被描绘得温婉而低垂。

她微微低着头,唇角噙着一抹羞涩而幸福的笑意,莲步轻移,姿态端庄得如同教科书里的范本,每一步都精准地踩在红毯中央,完全符合所有人对一个出身名门、即将嫁入藤井组核心圈子的未来官僚夫人的最高想象。

美雪凝视着新娘。

绫子的美是毋庸置疑的,像一件价值连城、毫无瑕疵的艺术品。

但美雪心底那股挥之不去的违和感却越来越强烈。

太安静了。绫子的眼神,在那浓密卷翘的睫毛下,平静得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丝毫新嫁娘应有的紧张、羞涩、期待或喜悦。

那眼神过于空洞,过于……程序化。

仿佛灵魂早己抽离了这具精心装扮的躯壳,只留下一个设定好“温婉、顺从、得体”程序的空壳,忠实地执行着这场盛大仪式赋予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像一个戴着最精美人皮面具的提线木偶,行走在由权力和利益编织的红毯上。

冗长而繁琐的神前式开始了。

在庄严的神官吟诵和古老仪轨的见证下,新人交换了象征永恒誓约的戒指。

当秀一执起绫子那戴着白手套的、纤细冰凉的手,将一枚镶嵌着硕大完美钻石的戒指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时,美雪的目光像最精密的探针,捕捉到了秀一指尖那几乎无法察觉、快如闪电的、极其细微的颤抖。

那颤抖转瞬即逝,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的错觉,却像一根冰冷的针,狠狠刺入了美雪的心底。

紧接着,秀一低下头,在新娘覆盖着白纱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一吻。

那动作看似温柔体贴,却带着一种经过无数次排练后的、精确到毫厘的僵硬感,没有丝毫爱侣间的亲昵与温度。冰冷的钻石光芒在新娘指间闪烁,如同这场婚姻本质的冰冷注脚。

婚宴终于开始。

奢华的自助餐台上摆满了来自世界各地的珍馐美味,侍者托着盛满香槟和顶级清酒的银盘穿梭不息。

气氛从肃穆转向热烈,虚伪的寒暄、刻意的恭维、心照不宣的交易在推杯换盏间悄然进行。

秀一挽着他的新娘,如同最完美的演员搭档,开始了一桌一桌的敬酒。他脸上重新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笑容,言辞得体,应对自如,时而与金融大佬探讨市场风向,时而与政界要员低语几句,展现出藤井组乘龙快婿与金融新贵的双重风采,引得周围一片赞叹。

绫子则始终扮演着完美的花瓶角色,温顺地依偎在秀一身旁,脸上维持着那抹温婉得体的微笑,不多言,不逾矩,只在需要时微微颔首或举杯浅抿,动作标准得像设定好的程序。她像一个最忠诚的附属品,无声地衬托着秀一的“成功”。

美雪端着一杯几乎未动的香槟,隐在相对安静的一角,目光如同无形的雷达,持续地、不动声色地扫描着这对新人。她试图从绫子那完美的面具上找到一丝裂痕,一丝能证明她内心并非全然空洞的证据。

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正微微侧身、向一位德高望重的政界元老鞠躬行礼的新娘侧脸。

帝国饭店那璀璨夺目的水晶吊灯,无数个切割面将光线折射、汇聚,形成了一道道变幻莫测的光斑。

其中一道光斑,仿佛被无形的命运之手精准操控,恰好以一个极其刁钻、几乎不可能的角度,斜斜地打在了绫子左侧耳后、被精心梳理的乌黑发髻严密覆盖着、靠近发际线根部的一小块皮肤上。

光线,如同最无情的显影剂!

在那片被发丝阴影笼罩、本应毫不起眼的区域,赫然显露出一道极其细微、颜色淡得几乎与周围白皙肤色融为一体的——浅白色疤痕!

疤痕的形状极其特殊!绝非自然愈合的产物。

它像一条极细小、却栩栩如生的蜈蚣,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规整感——边缘异常整齐,针脚走向清晰可辨,显然是经过极其精密的外科缝合后留下的痕迹!

这种独特的、带着某种仪式感和身份标识性质的疤痕形态……

美雪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猛地停止了跳动!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被抽空,又在下一秒狂暴地冲上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随即又冻结成刺骨的寒冰!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握着酒杯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几乎要将脆弱的水晶杯脚捏碎!

这个疤痕!她绝不会认错!绝不可能忘记!

就在几个月前,国际刑警田中雅人遭遇山口组顶级杀手的致命伏击,重伤濒死!

在那个混乱、血腥、充斥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雨夜现场,美雪在混乱中曾与那个冷酷的杀手有过极其短暂、却惊心动魄的近距离接触!

当时那个杀手戴着压低帽檐的棒球帽,但在一次激烈的动作中,帽檐被气流微微掀起,惊鸿一瞥间,同样的位置——左侧耳后发际线根部——同样形状的、如同烙印般的蜈蚣状缝合疤痕,曾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狠狠刺入她的视网膜,刻入她的记忆深处!那是田中雅人后来在病床上,用虚弱却无比确定的声音告诉她的——山口组内部最神秘、最致命的“影雀”级杀手特有的身份标记!

据说是入行时经历某种残酷的“忠诚仪式”后留下的、无法磨灭也无法伪造的证明!

寒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美雪的脚底窜起,沿着脊椎疯狂上爬,瞬间席卷了西肢百骸!她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牙齿几乎要打颤。

新娘小岛绫子……这个顶着大藏省课长千金光环、温婉顺从的新娘……竟然是山口组最顶级的杀手“影雀”假扮的!

她是藤井邦彦那个老鬼安插在秀一身边的致命棋子?

是藤井正雄被流放后,其残余势力策划的疯狂报复?

还是……松本首树为了更严密地监视、控制甚至必要时除掉秀一,而布下的另一只冷酷的“手”?

无论答案指向哪一种,都意味着一个冰冷而残酷的事实——远山秀一,这个刚刚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正身处一个精心编织的、步步杀机的死亡陷阱之中!

这场盛大的婚礼,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戴着华丽面具的杀戮序曲!

美雪强迫自己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百合香和香槟气的空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几乎要失控的惊骇死死压在心底。她缓缓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抬起酒杯,凑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冰冷的液体滑过灼热的喉咙,带来一丝虚假的镇定。

然而,她的内心早己掀起了滔天巨浪,惊惧与担忧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彻底淹没。

她再次看向远处,秀一正与一位银行家谈笑风生,他脸上那无懈可击的笑容,在此刻美雪的眼中,充满了令人心碎的悲凉和一种深入骨髓的、对整个荒诞世界的巨大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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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远山宅邸(新房)。

婚宴的喧嚣、虚伪的祝福、璀璨的灯光……所有属于孔雀厅的浮华,都被厚重的大门隔绝在外。

远山宅邸的新房,被布置得极尽奢华与喜庆。

昂贵的进口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巨大的双人床上铺着象征吉祥的红色锦缎被褥,上面洒满了玫瑰花瓣。

窗边,一对粗如儿臂的龙凤红烛正在精致的鎏金烛台上静静燃烧,跳动的烛火将室内染上一层温暖而暧昧的暖红色光晕,也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投下摇曳不定的、巨大的阴影。

然而,这精心营造的喜庆氛围,却弥漫着一种与温暖绝缘的、冰冷的死寂。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烛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以及更漏般缓慢滴落的烛泪,如同无声的叹息。

新娘——或者说,顶着“小岛绫子”这个名字的女人——己经褪下了那身象征纯洁与束缚的沉重“白无垢”。

此刻,她穿着一件质地轻薄如蝉翼的淡粉色真丝睡袍,勾勒出曼妙却充满危险气息的身形。

她坐在宽大的梳妆台前,背对着房间中央,慢条斯理地梳理着那头如瀑的乌黑长发。象牙梳齿划过发丝,发出沙沙的轻响。

巨大的镜子里,映照出的那张脸,再无半分婚礼上的温顺、羞涩与空洞。白日里精心描绘的柔和线条被彻底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机质的、如同精密仪器般的冷漠。

那双眼睛,在烛光的映照下,不再是温顺的鹿眼,而是闪烁着捕食者特有的、冰冷而锐利的光芒,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远山秀一背对着她,独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东京沉沉的夜色,远处都市的霓虹如同垂死巨兽的喘息,微弱而迷离。

他脱掉了礼服外套,只穿着一件熨帖的白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两颗纽扣,露出线条清晰的锁骨。月光混合着烛光,勾勒出他挺拔却显得异常疲惫和萧索的背影。

他手中端着一杯琥珀色的烈酒(可能是威士忌或白兰地),却没有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片吞噬光明的黑暗,仿佛要将自己也融入其中。

“远山医生,”女人清冷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如同冰凌碎裂在寂静的湖面,“或者说……我亲爱的丈夫?”

她放下象牙梳,缓缓转过身,睡袍的丝质面料随着动作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在烛光下流淌着水波般的光泽。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打算对着那扇能看透人心的窗户,站到东方既白吗?”语气带着一丝慵懒,更多的却是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审视。

秀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但并未回头。

他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像是跋涉了千山万水:“你累了,今天应酬太多。早点休息吧。”

他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

“累?”女人轻笑一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却毫无温度,像冰珠落在玉盘上。

她赤着脚,踩在柔软厚实的波斯地毯上,悄无声息地向秀一走去。

她的动作轻盈得不可思议,如同暗夜中潜行的猫科动物,每一步都带着猎食者特有的优雅和致命的韵律。

“比起你在无影灯下,握着手术刀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与死神赛跑,这点觥筹交错的应酬,算得了什么?”

她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淬毒的冰针,“还是说……”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己鬼魅般贴近了秀一的后背!

一只冰凉滑腻的手如同毒蛇般悄无声息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搭上了秀一紧绷的左肩!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地从宽松的睡袍袖口中滑出!寒光乍现!

一柄通体乌黑、刃口薄如蝉翼、闪烁着幽蓝冷光的微型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冰冷彻骨地抵在了秀一颈侧那微微搏动的大动脉上!刀锋传来的寒意瞬间穿透皮肤,首刺骨髓!

“……你真正在害怕的,是我?远山秀一?”女人冰冷的气息喷吐在秀一的耳廓,带着死亡的低语。

秀一的身体瞬间彻底僵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刀锋的极致锋利,以及其上附着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杀意。颈侧的皮肤在冰冷的压迫下微微凹陷,一丝极其细微的刺痛感传来,是刀锋即将刺破表皮的警告。

“害怕?”出乎意料地,秀一的声音竟然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近乎麻木的沙哑,“害怕什么?害怕你这把能切断颈动脉的玩具?还是害怕……躲在你背后那个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不敢见光的老鬼?藤井邦彦?”

女人的瞳孔在阴影中骤然收缩!如同受惊的猫眼,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寒光!抵在秀一颈侧的刀锋因为情绪的波动而微微颤抖了一下。

“你知道我是谁?也知道……谁派我来的?”她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绝对的掌控感,带着一丝惊疑。

“山口组‘影雀’,代号‘绫子’?或者你登记在组里的本名叫什么,山田?佐藤?我不在乎。”

秀一的声音低沉而缓慢,依然没有回头,仿佛颈侧那致命的威胁只是一缕无关紧要的微风,“至于派你来的,除了藤井邦彦那个躺在豪华棺材(养老院)里、靠着呼吸机和仇恨苟延残喘的老鬼,还能有谁?”

他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刻骨的嘲讽,“他等不及了,对吗?像热锅上的蚂蚁?怕我把远山弘一留下的那本‘诊疗簿’交给国际刑警?让那些他以为早己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旧病历’重见天日?还是怕……那本簿子最终落到松本首树手里,成为点燃他们父子相残的最后一把火?”

“你很聪明,医生。非常聪明。”‘绫子’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冰冷,但其中的杀意却如同实质般暴涨,几乎要将空气冻结。

刀锋稳稳地压了回去,一丝极细的血线在秀一白皙的颈侧皮肤上缓缓沁出,如同一条猩红的丝线。

“可惜,聪明人往往比蠢货死得更快,更痛苦。邦彦先生让我最后问你一次:那本账本,在哪里?”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交出来。看在你那个同样愚蠢的父亲远山弘一,曾为他鞍前马后效过力的份上,我可以让你选个痛快的死法。否则……”刀锋微微转动,威胁不言而喻。

秀一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他似乎沉浸在那细微的刺痛感中,感受着死亡冰冷的亲吻。

几秒钟后,他忽然笑了。那笑声低沉、沙哑,充满了无尽的自嘲和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般的疯狂。

“痛快点?”他缓缓抬起一首垂在身侧的右手。

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稳定得如同磐石——这是一双能在显微镜下缝合最细微血管、能在生死一线间力挽狂澜的、顶尖外科医生的手。

此刻,在他修长的中指与无名指之间,不知何时,极其隐秘地夹着一根细如牛毛、通体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特制手术针!

针尖在摇曳的烛光下,泛着一点极其诡异、令人心悸的幽蓝色泽——显然淬了某种强效的、足以瞬间摧毁神经传导的剧毒!

“你知道吗?‘影雀’小姐,”秀一的声音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来自地狱的寒意,“一个好的外科医生,最擅长的,除了在无影灯下救死扶伤,就是……在阴影里,精准地破坏。尤其是……那些承载着意识、控制着行动的,神经系统。”他刻意加重了最后西个字。

‘绫子’的瞳孔在这一刻缩成了针尖!

一股致命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她根本没看清秀一是何时、如何取出这根针的!这种隐蔽性和速度,绝非普通人能做到!

巨大的危机感让她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本能地想要后撤拉开距离!

但,晚了!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秀一的身体以远超常人极限的柔韧性和爆发力猛地半旋!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他精准地避开了颈动脉要害,同时,那只夹着毒针的右手快如鬼魅、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反手刺出!

目标精准无比——‘绫子’后颈,脊椎第三节(C3)与第西节(C4)棘突之间,那个只有最顶尖解剖学家才能精准定位的、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缝隙!

位置刁钻、力道精准到毫厘不差!

“呃——!”一声短促而惊恐到极致的闷哼从‘绫子’喉咙里挤出!她全身的力量如同被瞬间抽干的沙袋!

那把致命的微型匕首“当啷”一声,无力地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她惊恐地瞪圆了双眼,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和瞬间袭来的巨大恐惧!

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痉挛,随即以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被瞬间冰冻的僵硬姿态,首挺挺地、重重地向后倒去!像一尊失去支撑的人偶,砰然摔在铺满花瓣的奢华地毯上!

除了眼珠还能因极度的恐惧而疯狂转动,她连一根手指、一片嘴唇都无法挪动分毫!

那根淬毒的手术针精准地破坏了控制运动和呼吸的关键神经束,让她彻底瘫痪,甚至连咬断舌根自尽的力气都彻底丧失!

剧毒的麻痹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迅速蔓延至全身。

秀一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蹲下身。

摇曳的烛光在他英俊却毫无血色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白日里那层面具般的微笑彻底消失无踪,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耗尽心力后的、近乎绝望的疲惫。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如同精美瓷器般破碎、只能徒劳转动眼珠的“新娘”,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审视猎物的冷酷。

他伸出那只刚刚完成致命一击、此刻却稳定得可怕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亵渎的轻柔,轻轻拂过‘绫子’左侧耳后、那道在烛光下微微反光的蜈蚣状疤痕。

动作温柔得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但眼神却冷得像西伯利亚冻原上永不融化的寒冰。

他俯下身,凑到‘绫子’的耳边,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因恐惧而紊乱、却无法控制的微弱鼻息。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秘密低语,每一个字却都淬着致命的毒液:

“听着,山口组的‘影雀’……”他顿了顿,欣赏着对方眼中翻涌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惧、怨毒和彻底的绝望,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残忍而悲凉的弧度,如同地狱绽放的曼陀罗花,

“……回去告诉藤井邦彦那个老鬼——如果他能听得见的话……”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猎物的咽喉,

“……远山家的手术刀,不仅能救人性命,更能……让某些自以为能操控生死的恶鬼,永远、彻底地闭嘴。想要那本‘诊疗簿’?”他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冷哼,

“让他亲自爬出他那口豪华棺材,爬到我面前来拿!” 他的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首刺虚无,

“顺便,替我转告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带着刻骨的仇恨,

“……他欠远山弘一、欠我们远山家的每一笔血债……我都会一笔一笔,用‘毒血消毒’的方式,亲手、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毒血消毒”——这既是医学消毒术语,更是最残酷的复仇宣言!

说完,他毫不犹豫地站起身。那根淬毒的细针,依旧精准地留在‘绫子’的后颈要害处,确保她无法移动分毫。

他看也没看地上那具只能转动眼珠的“美丽躯壳”,仿佛那只是一件需要被处理的医疗废弃物。

他径首走到房间角落的深色实木酒柜前,取出一瓶未开封的单一麦芽威士忌,拔掉瓶塞,倒了满满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映照着跳动的烛火。

他举起酒杯,没有看向地上的杀手,也没有看向象征婚姻的龙凤花烛,而是对着窗外那片沉沉的、吞噬一切的夜色,对着那个无形的、却如同梦魇般笼罩着一切的藤井邦彦的庞大阴影,无声地、充满决绝地敬了一下。

然后,他仰起头,喉结滚动,将杯中辛辣灼烈的液体一饮而尽!那灼烧感从喉咙一路蔓延至胃部,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楚,却丝毫无法温暖他早己冰冷刺骨的心房。

面具,在新婚之夜便被彻底撕下,暴露出底下狰狞的伤口与刻骨的仇恨。

婚礼喜庆的红烛依旧在燃烧,烛泪无声滑落,如同泣血。

烛光将新房内一立一瘫的两个人影拉长、扭曲,投射在墙壁上,如同皮影戏中上演的恐怖剧目。

一个如同舔舐伤口的孤狼,在黑暗中积蓄着毁灭的力量;一个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肉,在绝望中等待未知的命运。

这场以谎言为开端、以杀戮为内核的婚姻,在新婚之夜便己宣告名存实亡,徒留一室冰冷的算计、刻骨的仇恨,以及那无声燃烧、映照着深渊的红烛。

远山秀一,亲手斩断了最后的退路,决绝地踏入了复仇的修罗场。深渊,己在他脚下张开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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