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门开了。
林小姐站在门口，依旧是一身笔挺的西装套裙，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我身上，嘴角挂着一丝公式化的微笑。
“赵小菊，收拾一下你的东西。”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陆先生特别交代，给你安排了一间套房。现在跟我走。”
房间里瞬间安静得可怕。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有惊讶，有困惑，更多的是……一种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陈芳刚好推门进来，嘴角带着一块新鲜的淤青，眼角还有些红肿。听到林小姐的话，她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羡慕，随即又迅速被一层更深的、不易察觉的怨毒所覆盖。她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别过脸去，用力地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
陆沉的“青睐”像一把双刃剑，既给了我短暂的喘息，又在我和其他人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
我默默地收拾着自己少得可怜的物品——几件换洗衣物，一把梳子，一支快要用完的廉价润唇膏。全部家当加起来，还装不满一个小布包。
离开时，在走廊拐角处碰到了杨帆。她依旧是一副冷艳的模样，黑色的长发垂在肩头，妆容精致得像个瓷娃娃。看到我拎着小包袱跟在林小姐身后，她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但我知道，那里面没有嫉妒，只有同病相怜的宽慰和……一丝几不可察的担忧。
“保重。”擦肩而过时，她极轻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小姐带我穿过几条迷宫般的走廊，乘坐一部需要刷卡的小型电梯，来到了大楼的较高层。这里的走廊铺着厚实的暗红色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墙壁上挂着几幅仿制的油画，昏黄的壁灯投下柔和的光晕，营造出一种虚假的温馨感。
“就是这里。”林小姐停在一扇深棕色的木门前，掏出一张门卡刷了一下，“滴”的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套房比我想象的要宽敞许多。进门是一个小客厅，摆放着一组米色的布艺沙发和一张玻璃茶几。角落里有一台小电视，旁边是一个迷你冰箱。往里走是卧室，一张铺着洁白床单的双人床占据了大部分空间，床头柜上摆着一盏造型别致的台灯。最令人惊喜的是，居然还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里面是干净的抽水马桶、洗脸台和一个淋浴间。
“每天上午十点会有清洁工来打扫。”林小姐站在门口，语气平淡得像在介绍一间酒店客房，“三餐可以打电话到厨房点餐，菜单在茶几上。陆先生来的时候，会提前通知你准备。”
她顿了顿，眼神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至于能住多久……”她的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就看你自己了。”
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无形的锁，将我困在这个精致华丽的牢笼里。我站在客厅中央，环顾西周，突然感到一阵不真实的眩晕。柔软的沙发，干净的床铺，独立的卫浴……这些在普通人眼中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对我来说却奢侈得像一场梦。
我慢慢走到落地窗前——是的，这间套房居然有一扇真正的窗户，虽然外面焊着结实的防盗网。透过铁栅栏的缝隙，能看到远处城市的灯火，像散落的星辰，闪烁着虚幻的光芒。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短暂的优待随时可能被剥夺。陆沉对我的“兴趣”能持续多久？一个月？一周？甚至可能明天就厌倦了。我必须抓紧时间，利用这难得的自由空间，寻找逃脱的机会。
第二天中午，我拨通了厨房的电话，点了一份简单的午餐。约莫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开门的一瞬间，我愣住了。站在门外的不是往常那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女服务员，而是一个年轻男孩，带着一个黑框眼镜，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穿着整洁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他的头发剪得很短，露出的额头和一对略显招风的耳朵。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大而明亮，像两泓清澈的泉水，与这栋大楼里常见的浑浊、贪婪或麻木的眼神截然不同。
“您、您点的餐。”他有些结巴，耳根微微发红，不敢首视我的眼睛。
我认出了他。就是那天在走廊里，偷偷递给我纸巾的男孩。当时他看向我的眼神里没有那些客人常有的贪婪和猥琐，只有一种单纯的、近乎天真的关切。
“谢谢。”我接过托盘，故意让手指轻轻擦过他的手腕。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耳根的红晕迅速蔓延到了脸颊。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时，我轻声叫住了他：“等一下。”
他回过头，眼神里带着询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能……帮我换一下床单吗？”我指了指卧室，故意露出一个羞涩的微笑，“我力气小，弄不好。”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好的。”
我侧身让他进门，顺手将门虚掩上。他走进卧室，动作有些笨拙地开始拆床单。我靠在门框上，假装随意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之前好像没见过你。”
“艾、艾温。”他的声音很低，手上的动作没停，“我上个月才来的，主要在厨房帮忙，偶尔送餐。”
“艾温……”我轻声重复着这个名字，“很好听。你是本地人吗？”
“不是。”他的声音放松了些，“我老家在云南，高中辍学来上海打工的。”
我注意到他说“高中辍学”时，语气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这个细节让我心头一动。
“高中辍学？”我故作惊讶，“那你成绩一定很好吧？能读高中的人，在我们那儿可不多。”
他的动作顿了一下，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耸起：“还、还行。家里供不起了，弟弟妹妹也要上学……”
我慢慢走近他，站在一个既不会让他感到威胁又能建立亲密感的距离：“像你这样有学问的，能做的事应该很多吧？为什么要留在这里……”我故意压低声音，“在这种地方工作？”
这个问题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他紧绷的防线。他的身体明显僵硬了，手指紧紧攥着刚拆下来的床单，指节发白。我能感觉到他在挣扎，在权衡要不要对一个刚认识的“小姐”吐露心声。
就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我决定赌一把。
我垂下头，让长发遮住半边脸，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其实……我是被我亲姐姐卖到这里来的。她骗我说带我去大城市打工，结果……”我故意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连这里是哪儿都不知道，就被刘老西带到了这里。之前一起训练的姐妹，有的死了，有的被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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