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强烈的窒息感猛地攫住了我！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胸口剧烈地起伏，却吸不进一丝氧气！视野开始旋转、模糊，陆母关切的脸庞扭曲成晃动的色块。耳朵里嗡嗡作响，像是灌满了海水。
“月月？月月你怎么了？”陆母惊慌失措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手中的银勺“当啷”一声掉落在骨瓷盘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我徒劳地张开嘴，想呼吸，想求救，却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眼前的世界彻底被浓重的黑暗吞噬，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意识彻底沉沦前，一片模糊晃动的视野边缘，闯入一个高大、带着暴戾气息的身影。是陆沉！他脸上惯常的冰冷面具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狰狞的惊怒。
他一把推开僵住的陆母，像一头被激怒的猛兽般冲到我面前，声音嘶哑地低吼：
“芒果？！她吃了芒果？”那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滔天的怒火。
接着，是身体被猛然打横抱起时的剧烈颠簸，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陆母崩溃般尖锐的哭喊……然后，一切彻底归于虚无。
……
消毒水的味道刺鼻地钻入鼻腔。意识像沉在深海的礁石，一点点被冰冷的海水托起。
眼皮沉重得如同压着巨石。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刺眼的白光让视线一片模糊。混沌中，最先感受到的，是手背上冰凉的刺痛——那是埋着输液针头的地方。然后是右手被一只宽大、温热却异常僵硬的手掌紧紧包裹着。
我艰难地转动眼珠，焦距缓缓凝聚。
陆沉。
他就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死死攥着我的手，另一只手支撑着额头。他身上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椅背上，领带扯开了，衬衫领口敞着，露出一小截绷紧的锁骨。下巴冒出了青黑色的胡茬，眼下是浓重的阴影，整个人透着一股极度疲惫后的颓丧和……一种近乎凝固的紧张。
他似乎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我细微的动作，猛地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死死地盯着我，像是要确认我是否真的醒了。
他攥着我的手又收紧了几分，几乎捏得我生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没能立刻发出声音。
“妈……妈妈……” 我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喉咙火烧火燎地疼，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感，“妈妈……她……怎么样了？”
陆沉像是被我的声音烫到，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他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声音，但那嘶哑的底色却泄露了太多：“没事……没事了……” 他伸出另一只手，笨拙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她……还在休息，只是……吓着了。父亲守着她呢。”
只是吓着了？
陆沉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痛楚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像一根针扎进我心里。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比过敏窒息时更甚！那个眼神那个在餐桌上最后看向我的、带着困惑和一丝冰冷审视的眼神。
“我要去看她！” 我用尽全身力气想要坐起来，动作牵动了输液管和手背的针头，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我却顾不上了。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西肢百骸。
身份！我的身份！陆母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别动！”陆沉低喝一声，猛地按住我的肩膀，力道之大让我无法挣脱。
他看着我因急切和恐惧而苍白的脸，眉头紧锁，眼神挣扎了几秒，最终颓然地松开手，带着一种认命的烦躁。“……等着！”他低吼一声，猛地站起身，动作粗暴地一把抓过挂在架子上的输液瓶，高高举起，沐心集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慢点！”
他像一堵移动的、散发着低气压的墙，护着我，举着那晃动的输液瓶，穿过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冷走廊。每一步都牵动着脚踝和手背的刺痛，但我走得飞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见到陆母！
陆母的病房是单间，门虚掩着。陆沉用肩膀顶开门。
陆振华果然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听到动静，他转过头，脸上是深深的疲惫和忧虑，看到我时，眼神复杂难辨。
而病床上……
陆母靠坐在升起的床头，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毫无血色。她侧着脸，失神地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那份曾充盈在她眼底、将我裹挟其中的、近乎狂热的慈爱光芒，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种巨大的、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悲伤，和一种深不见底的茫然。
我的闯入，似乎惊扰了她。她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转动脖颈，目光落在了门口的我身上。
那目光，像冬日里穿透玻璃的、毫无温度的阳光。
没有惊喜，没有呼唤，没有“月月”。
只有一片冰冷的、带着审视和疏离的陌生。那眼神，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我的模样，穿透了“溪月”的幻影，首首地钉在了“赵小菊”这个陌生的灵魂上。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血液似乎都冻结了！
我几乎要下去，强撑着最后的意志力，无视陆沉举着输液瓶的手臂和陆振华审视的目光，踉跄着扑到她的床边！我颤抖着伸出手，一把抓住她放在被子外那只冰凉的手，紧紧地、用尽全力地握住，仿佛那是即将沉没时唯一的浮木。
眼泪再也无法控制，汹涌而出，扑簌簌地滚落，砸在她苍白的手背上，也砸在冰冷的被单上。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被彻底剥离的孤独感将我淹没。
我不敢面对她清醒的目光，我害怕那目光里赤裸裸的“你是谁”。此刻，我疯狂地想要抓住那个“月月”的身份，那是我的保护壳，也是我在这冰冷世界里唯一感受到的、扭曲的暖意。
“妈……妈妈……” 我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最深切的恐惧和祈求，一遍遍地唤着这个不属于我的称呼，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幻影重新召唤回来，“妈妈……你吓死我了……妈妈……”
她被我抓着的手，僵硬着，没有回应，也没有挣脱。她就那样看着我，眼神依旧是那种穿透般的、悲伤的疏离。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我压抑不住的、带着绝望的啜泣声，以及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微弱声响。
时间在凝固的空气中艰难爬行。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几乎要被那冰冷的沉默冻僵，久到我以为那个会温柔唤我“月月”的母亲再也回不来了……
她那只被我紧握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尖。然后，另一只没有被我抓住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疲惫感，抬了起来。
那只苍白、冰凉、带着岁月痕迹的手，轻轻地、迟疑地，落在了我的头顶。
动作生涩，如同抚摸一件易碎的、却不再熟悉的瓷器。
她的指尖穿过我的发丝，“月月……” 一个极其沙哑、虚弱，几乎被气息吞没的声音，从她干裂的嘴唇里飘了出来，轻得像叹息，像梦呓，“乖……”
她的手，在我的发顶停留了片刻，那触摸带着无尽的悲伤和一种认命般的妥协。
“妈妈……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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