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笙落地时带起的草屑还没落下，就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他下意识地往石榴树后缩，青袍的衣角却勾住了枝桠，发出细碎的响动。
“谁在那儿？”
有家丁提着灯笼走过来，灯笼的光晕在他脸上晃出惊疑，“你们是哪来的？府里正办丧事，闲杂人等不许进！”
沈秋笙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猛地扭头看向玄寂。
月光落在他脸上，那双总是带着点茫然的黑眸此刻亮得惊人，像淬了夜露的寒星。
“来人啊！有刺客——”
家丁的喊声刚起了个头，就被玄寂冷硬的两个字打断。
“倒。”
话音未落，家丁手里的灯笼“哐当”掉在地上，火光在杂草里滚了滚，最后只剩点火星。
他则像被抽去骨头的木偶，软趴趴地瘫在地上，嘴角还挂着没说完的惊恐。
沈秋笙长舒一口气，冲玄寂比了个无声的“棒”，眼底的笑意还没漾开，就听见西边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七八名护院提着刀走过来，刀鞘撞在石阶上，发出沉闷的响。
“什么人？！”
为首的护院厉声喝问，刀柄上的铜环叮当作响，“敢闯吕府？活腻了？”
沈秋笙刚要拽着玄寂躲进柴房，就见玄寂往前站了半步，黑袍在月光下划出道冷弧。 “倒。”
又是这个字。
护院们的刀刚拔到一半，就像被无形的手按在地上，接二连三地栽倒，刀刃插进泥土的声音此起彼伏，倒比他们的喊声还整齐。
“走吧。”
沈秋笙拽了把玄寂的袖子，心里却泛起嘀咕——这内力也太好用了，就是动静大了点，再这么“倒”下去，怕是不等找到闺阁，整个吕府的人都要被惊动了。
两人借着树影往内院走，廊下的灯笼明明灭灭，照得地上的青砖忽明忽暗。
沈秋笙数着路过的假山和鱼池，眉头越皱越紧——这吕府比他想的大得多，吕小姐到底住在哪？难不成要像无头苍蝇似的乱撞？
正烦躁时，迎面传来一阵娇笑，三个丫鬟端着水盆往这边走，为首的正低头跟同伴说笑着什么，银铃似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
玄寂的唇瓣动了动，显然是又要开口。沈秋笙连忙按住他的胳膊，压低声音：“等等！留一个！”
丫鬟们被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时正好对上沈秋笙的目光。
为首的小丫鬟刚要问话，就听玄寂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倒。”
另外两个丫鬟应声而倒，水盆“哗啦”摔在地上，溅得满地是水。只剩那个小丫鬟僵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着，眼看就要尖叫出声。
“闭嘴！”
沈秋笙一步跨到她面前，指尖在她脖颈前虚划了一下，“想跟她们一样，悄无声息地就死掉？”
小丫鬟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慌忙捂住嘴，眼里的惊恐像要溢出来，连连摇头。
“带我们去吕小姐的闺阁。”沈秋笙的声音放软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小姐住......西跨院。”小丫鬟哆哆嗦嗦地点头，转身时腿还在打颤，领着他们穿过抄手游廊，往更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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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的灯笼换成了素白的，风一吹，烛火晃得人影在墙上扭曲，像在跳一场诡异的舞。
“快到了……前面那扇月亮门就是……”小丫鬟的声音发颤，指尖指向不远处的门扉。
沈秋笙按住带路小丫鬟的肩膀，指尖在她颈侧轻轻一按。
那丫鬟刚要惊呼，眼皮就猛地耷拉下来，软在他怀里。
他顺势将人藏在藤萝架后，青布衫的下摆扫过架下的青苔，沾了点湿凉。
就在这时，门后传来任奕飞的声音，带着点后怕：“还好听了沈洛的话，首接来了吕府。要是晚一步，这小丫鬟怕是……”
沈秋笙猛地停住脚，悄悄拨开垂落的藤萝往里看—— 院子里，薛稚雅正扶着个脸色惨白的丫鬟，那丫鬟的脖颈上有道清晰的紫痕，像被什么东西勒过。
任奕飞靠在廊柱上，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柱上的雕花纹路。
他还在回想方才在大门口的景象：那奶娘扑在朱门上，花白的头发散乱着，指甲死死抠着门环上的铜锈，哭喊声像破锣似的震耳朵。
她一边哭一边往任奕飞身上撞，唾沫星子溅在他的宝蓝锦袍上，嘴里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 “你还我家小姐命来”“你有本事也把老婆子我的命拿了”“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小姐”“剑不是你刺得还能自己飞到我们小姐身上不成？”“我们小姐命好苦”“还有没有天理了”活像要把所有脏水都泼在他身上。
若不是常未央拽着他的胳膊往外走，他怕是真要忍不住拔剑劈了这胡搅蛮缠的老婆子。
任奕飞忍不住骂道：“那奶娘就是个市井泼妇！”
常未央站在廊下，手里捏着段断了的白绫，三尺来长，边缘还沾着点丝线。
“这白绫是从房梁上掉下来的。”常未央的声音里带着点凝重，“看勒痕，不像是自己上去的。”
“自愿上吊的人，哪会吓成这样？” 薛稚雅啧了一声，抬手将小香往身后护了护，“小香，你再想想，把你抬上房梁的人，手上有没有记号什么的？”
她扶着那名叫小香的丫鬟，指尖无意间碰到对方脖颈的勒痕，引得小香猛地一颤。
小香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眼泪啪嗒啪嗒往地上掉：“没、没看清……我一进去就被人捂住嘴，眼睛也被蒙住……再醒来就在房梁上了，脖子勒得喘不过气……”
薛稚雅道：“那我问你，你家小姐昨天有没有吃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
小香抽了抽鼻子，用袖口抹掉眼泪，细细回想：“昨天吃食……早上厨房蒸了玫瑰糕，小姐配着莲子羹吃了两块；中午在国子监饭堂，我替小姐打了一碗鸡丝面，说卤汁有点咸；晚上回来喝了碗老鸭汤，就着酱猪蹄和腌黄瓜，没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她还夸厨子今儿个手艺好呢。”
薛稚雅眉头没松，追问：“当真没吃别的？零嘴、点心什么的，一点都没碰？”
小香连忙摇头，抽噎声轻了些，睫毛上的泪珠滚下来，砸在袖口上：“真没有。小姐素来看重身段，总说‘食不过饱’，除了三餐，连厨房新烤的杏仁酥都碰得少。昨儿早上我见她看书时走神，还问要不要拿块绿豆糕来，她都摆手说不用呢。”
薛稚雅皱眉思索道：“吕小姐是怎么中的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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