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心斋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墨汁。
苏晚的身体僵硬地倒在冰冷的床板上,脸色灰败如土,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胸口的起伏彻底消失,脖颈间那圈青紫的掐痕在死寂的灰败中显得更加刺目。手腕上,“凤血凝晖”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血光,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疯狂挣扎,血色光华几乎照亮了整个阴暗的囚室!镯身剧烈震颤,那道细微的裂痕在血光中如同活物般扭曲、蔓延,发出细微却令人牙酸的“咔咔”声!一股狂暴的、带着契约束缚的灼热力量,混合着心口残盘涌出的冰冷死寂之气,在她死寂的躯壳内疯狂冲撞、撕扯,试图强行点燃那熄灭的生命之火!
这是一场无声的、关乎生死的激烈对抗!是血玉镯与残盘不甘“炉鼎”毁灭的本能反抗!
然而,断肠草的剧毒和解药制造的假死状态,如同最坚固的壁垒,死死锁住了苏晚的生命体征。任凭那两股力量如何狂暴冲击,她的心跳依旧沉寂,呼吸依旧断绝。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缓缓流逝。
“吱呀——”
沉重的木门被推开。送药的老嬷嬷如同索命的幽灵,端着那碗黑乎乎的药汤,迈着麻木的步伐走了进来。当她浑浊的目光触及床上那具毫无生气的“尸体”时,脚步猛地顿住!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摔落在地,漆黑的药汁泼溅了一地,散发出浓烈刺鼻的苦味。
老嬷嬷那张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再是麻木,而是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踉跄着扑到床边,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探向苏晚的鼻息——冰冷!毫无气息!再摸向颈动脉——一片死寂!
“死……死了?!” 老嬷嬷发出一声如同夜枭般的尖利嘶叫,连滚带爬地冲出静心斋,凄厉的呼喊划破了松涛苑死水般的沉寂:“来人啊!快来人啊!少夫人……少夫人没气了——!!!”
……
松涛苑瞬间炸开了锅!
急促杂乱的脚步声、惊慌失措的哭喊声、厉夫人那撕心裂肺(真假难辨)的哭嚎声,如同煮沸的开水般在死寂的苑落里翻腾。
“我的阿晚啊!你怎么就这么狠心丢下母亲啊!霆儿刚走,你也……你也随他去了啊!你们这是要我的命啊——!” 厉夫人被一群丫鬟嬷嬷簇拥着,跌跌撞撞地冲进静心斋。她扑到床前,看着苏晚那灰败僵硬的“尸体”,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她颤抖的手抚摸着苏晚冰冷的脸颊,动作充满了“悲痛”,眼神深处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计划被打乱的愠怒?
“夫人!夫人节哀啊!” 管家和几个心腹嬷嬷跪了一地,哭天抢地。
“大夫!快叫大夫!” 有人慌乱地喊着。
很快,一个背着药箱、战战兢兢的老大夫被推了进来。他颤抖着手,搭上苏晚冰冷的手腕,又翻开眼皮看了看那扩散的瞳孔,最后俯身听了听心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回……回禀夫人……” 老大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少夫人……脉息全无……瞳孔散大……心口……心口己冷……是……是伤心过度,油尽灯枯……己然……己然仙逝了!”
“仙逝”二字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心头。
厉夫人闻言,哭嚎声猛地拔高了一个八度,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力气般向后倒去,被身后的嬷嬷们七手八脚地扶住:“阿晚!我的好儿媳啊!你……你怎么能……怎么能这么傻啊!霆儿走了,你让母亲怎么活啊!呜呜呜……”
哭嚎声中,她的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扫过苏晚的“尸体”,尤其是她手腕上那只光华黯淡、裂痕明显、甚至边缘隐隐渗出几丝如同血线般诡异红光的血玉镯,以及心口那虽然灰暗却依旧在微微起伏(实则是残盘力量冲突造成的假象)的位置。一丝极深的疑虑在她眼底闪过,但很快被更汹涌的“悲痛”淹没。
“夫人!少夫人颈上……” 一个眼尖的嬷嬷指着苏晚颈间那圈狰狞的青紫,小声提醒。
厉夫人哭声一滞,随即哭得更加“悲痛”:“定是……定是那日我伤心过度……失手……我可怜的孩子……是母亲对不起你啊……” 她巧妙地用“失手”掩盖了真相,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塑造了一个悲痛欲绝、无心之失的可怜母亲形象。
“夫人,当务之急是少夫人的后事……” 管家小心翼翼地提醒,“少帅新丧,少夫人又……这……这太晦气了!而且,少夫人是……是追随少帅而去的,若停灵过久,恐生变故,也……也惹人非议啊!”
“晦气”二字,如同毒针,精准地刺中了厉夫人此刻最隐秘的心思。她看着苏晚那具“尸体”,看着那裂痕明显的血玉镯,心中的疑虑和那丝被打乱计划的愠怒,瞬间被一种急于甩掉麻烦、避免节外生枝的冰冷决断所取代!
她猛地止住哭声,用帕子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带着一种刻意伪装的疲惫和“深明大义”:“管家说得对……霆儿和阿晚……情深义重,生死相随……这是他们的命……也是我们厉家的劫数……停灵就不必了……”
她的目光扫过屋内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传我的话:少夫人苏氏,因少帅殉国,悲痛过度,于今日……追随少帅于地下!此乃贞烈之举,当为世人敬仰!”
“念其情深,不忍其尸身久曝,即刻……收敛入棺!”
“少帅新坟之侧,另起一冢!今夜……连夜下葬!”
“对外……就说是我的意思!一切从简!莫要……再惊扰了亡魂安宁!”
连夜下葬!草草入土!
命令冰冷而绝情,带着急于掩盖和丢弃的意味。什么贞烈敬仰,不过是粉饰太平的遮羞布!她急于摆脱这具可能带来麻烦的“炉鼎”,摆脱这突如其来的“晦气”!
管家和一众下人噤若寒蝉,连声称是。看向床上那具“尸体”的目光,也只剩下麻木的恐惧和避之不及的嫌弃。
很快,一口薄薄的、连漆都未上全的杉木棺材被抬了进来。几个粗使婆子用白布将苏晚僵硬冰冷的“尸体”草草一裹,如同丢弃一件垃圾般,七手八脚地塞进了棺材里。动作粗暴,毫无尊重可言。
手腕上,那只裂痕密布的血玉镯,在苏晚被抬起塞入棺材的瞬间,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最后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彻底黯淡下去,裂痕处渗出的那几丝血线般的红光也迅速干涸凝固,如同真正的死物。心口残盘的灰光也彻底沉寂。
棺材盖被沉重的木钉“砰砰砰”地钉死!隔绝了最后的光线和空气。
松涛苑外,夜色如墨。一队披麻戴孝(更多是应付差事)的家丁,抬着这口薄棺,在惨白的灯笼指引下,沉默而迅速地朝着城外厉家新辟的坟山而去。没有哀乐,没有送葬的队伍,只有夜风呜咽,如同亡魂的悲泣。
……
厉家坟山,新土堆积。
厉战霆那气派的新坟旁,一个简陋的土坑己经挖好。薄棺被草草放入坑中,泥土被迅速地、毫无敬意地铲落覆盖。一块粗糙的木牌被草草插在坟头,上面用墨汁歪歪扭扭地写着:“厉门苏氏晚娘之墓”。
家丁们动作麻利,只想尽快完成这晦气的差事。很快,一座低矮的新坟便出现在厉战霆那高大的坟茔旁,显得格外凄凉和讽刺。
“行了,赶紧回吧!这鬼地方阴森森的!” 为首的管事啐了一口,催促着手下。一行人提着惨白的灯笼,如同逃离瘟疫般,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坟地重归死寂。只有新翻的泥土气息和夜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子时,至。
坟地边缘的密林中,几双锐利的眼睛在黑暗中亮起。宋先生带着两个精干的汉子,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潜行到新坟前。他们动作极其小心,警惕地观察着西周。
“快!就是这里!” 宋先生看着那简陋的新坟和粗糙的木牌,眼中充满了痛惜和急迫。他一声令下,两个汉子立刻拿出准备好的铁锹和撬棍,开始飞快地挖掘!
泥土被迅速铲开,露出那口薄薄的杉木棺材。
“撬开!” 宋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嘎吱——砰!”
棺材盖被撬棍粗暴地撬开,一股混合着泥土腥气和一种奇异草药味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宋先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颤抖着手,举着风灯凑近棺材口。
灯光下,苏晚那灰败僵硬的脸庞映入眼帘!颈间的青紫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
“阿晚!” 宋先生低呼一声,声音带着巨大的悲痛和一丝绝望。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她的鼻息——冰冷!毫无气息!再摸向颈动脉——一片死寂!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难道……假死变成了真死?!
就在他几乎要崩溃之际!
“咳……咳咳咳!!!”
棺材里,那具“尸体”猛地剧烈咳嗽起来!如同破败的风箱被强行拉动!暗红色的血沫伴随着剧烈的呛咳从她灰败的唇边喷溅而出!原本死寂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痉挛、抽搐!
“活了!宋先生!她还有气!” 旁边的汉子又惊又喜地低呼!
宋先生精神大振!他立刻俯身,用力将苏晚从冰冷的棺材里半抱出来!她的身体冰冷僵硬,如同冰块,但胸口那微弱却真实的起伏,颈间那虽然微弱却重新开始跳动的脉搏,都证明她还活着!只是处于一种极其危险的假死复苏状态!
“快!把药拿来!” 宋先生急声吩咐。一个汉子立刻递上一个水囊和一个小纸包。宋先生小心翼翼地将纸包里的药粉(强效解毒和刺激心脉的药物)倒入苏晚口中,又灌了几口温水。
苏晚的咳嗽更加剧烈,身体痉挛得如同离水的鱼。断肠草的剧毒、解药的冲突、以及强行复苏对身体造成的巨大负担,让她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意识如同在黑暗的深渊中沉浮,冰冷、窒息、剧痛……无数种感觉疯狂撕扯着她。
“阿晚!撑住!看着我!我是宋先生!” 宋先生紧紧抱着她冰冷颤抖的身体,在她耳边急促地低喊,试图唤回她的意识。
就在这时!
“嗡——!”
苏晚心口那半块沉寂的残盘,仿佛感应到了外界的刺激和宿主强烈的求生意志,猛地再次爆发出微弱的灰光!一股冰冷的死寂之气弥漫开来,似乎在抗拒着复苏!与此同时,她手腕上那只裂痕密布的血玉镯,也如同回光返照般,骤然亮起一丝微弱的血光!灼热的束缚感再次试图缠绕而上!
“呃啊——!” 苏晚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复苏的进程似乎被这两股力量强行阻滞!
宋先生看着苏晚痛苦扭曲的脸和体内再次出现的诡异光芒,眼神一凛!他知道不能再拖了!厉家随时可能发现异常!而且,这两件邪门的东西必须处理掉!
他当机立断,对旁边的汉子吼道:“刀!”
一把锋利的匕首递到他手中。
宋先生眼神决绝,一手紧紧按住苏晚颤抖的手臂,另一只手握着匕首,锋利的刀刃毫不犹豫地、精准地卡在了血玉镯那道最深的裂痕之上!
“给我——断!”
他低喝一声,手腕猛地发力!
“叮——咔嚓!!!”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的坟地上空骤然响起!
那只束缚了苏晚多日、汲取了她无数生机、象征着厉家炉鼎命运的血玉镯——“凤血凝晖”——在宋先生倾尽全力的一击之下,沿着那道深深的裂痕,应声而断!
断裂的玉镯碎片带着一丝微弱的血光,滚落在冰冷的泥土中,瞬间失去了所有光泽,如同两截真正的死物。
就在玉镯断裂的瞬间!
“噗——!” 苏晚猛地喷出一大口黑紫色的淤血!这口血仿佛带走了她体内大部分的毒素和某种沉重的枷锁!心口那半块残盘爆发的灰光也猛地一滞!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的疲惫感瞬间席卷了她,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仿佛一道无形的、勒紧灵魂的锁链,被硬生生斩断了!
她的呼吸骤然变得顺畅了一些,虽然依旧微弱,但不再那么艰难。身体的痉挛也慢慢平复下来。她费力地、缓缓地睁开了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宋先生那张写满了焦急、关切和如释重负的脸。背景,是荒凉的坟地,惨淡的星光,以及……旁边那座象征着“未亡人”身份的、简陋的新坟。
冰冷的夜风带着泥土和血腥的气息吹拂在她脸上。手腕上,那道被玉镯长期禁锢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感,但更多的是一种枷锁脱落的空荡和……自由?
“宋……先生……” 她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微弱,如同砂纸摩擦。
“别说话!阿晚!我们走!马上离开这里!” 宋先生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他迅速脱下自己的外衣,裹住苏晚冰冷颤抖的身体,将她打横抱起。
两个汉子迅速将棺材草草掩埋,尽量恢复原状。
宋先生抱着苏晚,最后看了一眼那座低矮的新坟和旁边厉战霆高大的坟茔,眼神复杂。随即,他再无留恋,转身,带着两个同伴,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朝着密林深处,朝着远离沪上、远离厉家的方向,疾奔而去!
夜风在耳边呼啸,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腑。
苏晚蜷缩在宋先生温暖的怀抱里,感受着身体深处那依旧肆虐的剧毒和残盘带来的冰冷刺痛,也感受着那挣脱血玉枷锁后的一丝微弱生机。她疲惫地闭上眼睛,一滴冰冷的泪,无声地滑过苍白的脸颊。
未亡人?
炉鼎?
她看着那座被抛在身后的、属于自己的新坟,在宋先生的怀中,踏向了未知的、却属于苏晚自己的新生。而手腕上那道残留的、火辣辣的印记,以及心口那半块依旧冰冷的残盘,无声地诉说着,这场纠缠了十世的宿命,远未终结。
第七世,留洋千金苏晚,以“未亡人”的身份被草草埋葬。
而属于老祖宗的灵魂碎片,则挣脱了第一道枷锁,在冰冷的夜风中,悄然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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