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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铁网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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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背岩溶洞的宁静如同一个易碎的梦境。当悠(Socius Nexus形态解除,恢复人形)在翔一的带领下,穿过一道由发光苔藓自然形成的、如同水帘般的能量屏障,重新踏上荒林边缘的土地时,刺骨的现实感瞬间攫住了他。

眼前,不再是几天前天使肆虐的焦土,而是一片被彻底改造的、令人窒息的景象。

一道望不到尽头的、由高强度合金网格和通电铁丝网构成的巨大隔离墙,如同一条冰冷的钢铁巨蟒,蜿蜒盘踞在荒林与城市废墟的交界处。墙顶,高功率探照灯如同巨兽冰冷的独眼,在浓雾弥漫的黄昏中来回扫视,惨白的光柱切割着阴沉的天空。全副武装的士兵身影在墙头巡逻,厚重的防暴盔甲和手中冰冷的枪械轮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臭氧、铁锈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了绝望与污浊的气息。

隔离墙唯一的入口,是一道由多层合金闸门和严密检查站构成的巨大“咽喉”。此刻,入口处排着一条蜿蜒曲折、看不到头的长龙。人群沉默而麻木,如同被驱赶的羊群,在士兵粗暴的呵斥和警犬低沉的咆哮声中,缓慢地向前蠕动。他们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空洞或充满恐惧,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许多人手腕上,己经戴着一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塑料手环——那是“光痕症候群”(LSS)携带者的身份标识,也是进入隔离区的“门票”。

悠站在队伍末尾,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如同实质般的负面情绪洪流。他的【共鸣感知】能力在进入人群范围的瞬间就被动激活,即使他极力压制,无数尖锐的、混乱的、绝望的意念碎片还是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脑海。

“妈妈……我饿……” 一个孩子微弱的哭喊,伴随着胃部痉挛般的抽搐感。 “滚开!别碰我的包!这是我最后的食物!” 一个男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充满了的占有欲。 “完了……全完了……进去就是等死……” 一个老人麻木的低语,如同沉入深海的石头。 “嘿嘿……新来的肥羊……” 几道贪婪而残忍的意念,如同毒蛇般在人群中游弋,锁定着那些看起来更虚弱、携带了物资的人。

悠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角渗出冷汗。他强迫自己深呼吸,将祖母惠子奶奶枯瘦而冰凉的手握得更紧。小葵搀扶着奶奶的另一边,少女的脸上写满了紧张和不安。石井医生跟在后面,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田中健吾则换上了一身从溶洞找到的、相对干净的平民衣服,尽量降低存在感。冰川诚并未同行,他伤势过重,且身份敏感,被翔一暂时安置在龟背岩深处一个更隐蔽的角落休养,泽木哲也留下照看。

“记住,进去之后,Socius的力量是最后的底牌,不到万不得己,不要暴露。”翔一的声音在悠耳边响起,他不知何时己经悄然离开,仿佛从未出现过,只留下最后的叮嘱在风中飘散,“活下去,找到‘锚点’,真相往往藏在最深的淤泥里。”

悠默默点头,将这句话刻在心里。他看向前方那如同巨兽之口的检查站,眼神变得坚定。为了奶奶,为了找到父亲失踪的线索,为了理解这失控进化的真相,他必须踏入这片“人类社会的微缩地狱”。

检查的过程冰冷而高效,带着一种非人的程序化。士兵们戴着防毒面具,眼神冷漠,动作粗暴。扫描仪器在每个人身上反复探测,冰冷的机械音不断报出检测结果:“LSS阳性,能量波动微弱,评级:D级(低风险)。” “LSS阳性,能量波动异常,评级:C级(中度风险),加强监控!” 评级结果决定了手环的颜色和后续的“关注”程度。

轮到悠一行人。当扫描光束扫过惠子奶奶时,仪器发出了刺耳的警报:“警告!检测到高浓度不稳定光之力残留!评级:B级(高风险)!立即隔离观察!”

“B级?!”一个戴着队长臂章的士兵脸色一变,立刻挥手,“带走!送‘观察区’!”

两名士兵粗暴地就要上前拉扯惠子士兵粗暴地就要上前拉扯惠子奶奶。

“等等!”悠一步挡在奶奶身前,强压着愤怒和焦虑,“她是我奶奶!她年纪大了,身体虚弱,根本控制不了那力量!她需要的是治疗,不是隔离!”

“治疗?”士兵队长嗤笑一声,指了指身后高墙内那片混乱、肮脏的景象,“里面只有‘适应’和‘淘汰’!B级就是不稳定因素,必须隔离!这是规定!让开!”他伸手去推悠。

就在士兵的手即将碰到悠肩膀的瞬间——

嗡! 一股微弱但极其精准的【共感脉冲】从悠身上扩散而出,并非攻击,而是瞬间放大了士兵队长内心深处一丝被规则压抑的、对家中生病老母的担忧和无力感。

士兵队长推搡的动作猛地一僵,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和挣扎。

“队长!”旁边一个年轻士兵似乎有些不忍,低声道,“这老太太看着确实……要不先登记,让他们进去?观察区现在也人满为患……”

士兵队长甩了甩头,似乎想驱散那莫名的情绪,他烦躁地看了一眼虚弱得几乎站不稳的惠子奶奶,又看了看悠眼中毫不退让的坚持,最终骂了一句:“妈的!算你们走运!B级,编号B-741,家属随行!进去后立刻去‘白鸽’那边报备!别给我惹麻烦!下一个!”他粗暴地将一个闪烁着刺眼红光的B级手环扣在惠子奶奶手腕上,像丢开一件垃圾。

悠心中松了口气,但看着奶奶手腕上那如同耻辱标记般的红色手环,心又沉了下去。B级……这意味着在隔离区内,他们将受到更严密的监控和更严苛的对待。

穿过最后一道沉重的合金闸门,隔离区内部的景象如同地狱的画卷,在浓雾和探照灯惨白的光线下徐徐展开。

没有规划,没有秩序。目光所及,是望不到边的、由各种破烂帐篷、废弃车辆、帐篷、废弃车辆、倒塌建筑残骸和简易窝棚组成的混乱海洋。污水横流的地面上堆满了垃圾,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衣衫褴褛的人们如同行尸走肉般游荡,眼神空洞或充满警惕。角落里,为了一小块发霉的面包,几个人如同野兽般扭打在一起。远处,隐约传来女人凄厉的哭喊和男人粗暴的呵斥。

“这里……就是我们的‘新家’?”小葵的声音带着哭腔,紧紧抓着奶奶的手臂。

“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一个靠在断墙边、瘦得皮包骨、眼神浑浊的老头咧开嘴,露出残缺的黄牙,“小姑娘,这里是坟场。早点认清现实吧。”

悠的【共鸣感知】如同暴露在强酸中,无数尖锐的痛苦、麻木的绝望、扭曲的欲望和冰冷的恶意疯狂冲击着他的神经。他强忍着精神上的不适,目光扫视着这片混乱的“聚居地”。他看到了几个相对“整洁”的区域,被简陋的木栅栏围着,里面有穿着统一灰色制服的人在巡逻,似乎是某种有组织的团体。也看到了更远处,一些穿着印有APTDF简化标志(一个被锁链环绕的盾牌)黑色制服、装备精良的士兵小队在冷漠地巡逻,他们胸前的徽章是一个狰狞的狼头——那是“肃清组”(Sgers)的标志,激进派手中的利刃。

“我们需要找个地方安顿奶奶。”石井医生低顿奶奶。”石井医生低声道,警惕地观察着西周不怀好意的目光,“不能露宿街头,太危险了。”

“跟我来。”田中健吾突然开口,他压低声音,“我知道一个地方,以前是废弃,“我知道一个地方,以前是废弃的社区活动中心,现在被一个叫‘互助会’的小团体占着,领头的是个退休教师,叫松本。他们只收留老弱妇孺和没有攻击性的低风险觉醒者,相对安全点。我以前……执行任务时接触过。”

在田中健吾的带领下,他们艰难地穿过混乱的棚户区,躲避着暗处窥视的目光和偶尔爆发的冲突。空气中弥漫的绝望和压抑几乎让人窒息。悠看到一个小女孩蜷缩在角落,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脏兮兮的布娃娃,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闪烁着微弱的电火花,引来周围人惊恐的躲避和咒骂。他看到几个穿着肃清组制服的人,粗暴地将一个因为饥饿而试图偷取救济粮的瘦弱男人拖走,男人手腕上的D级手环闪烁着微弱的黄光。

“为什么?我只是饿……”男人虚弱的哀求淹没在士兵的呵斥声中。

“B级废物!浪费资源!”一个士兵不屑地啐了一口。

悠的心被狠狠揪紧。力量成了原罪,无论强弱。隔离墙并未带来安全,只是将人类所有的黑暗面压缩、发酵,变成了更可怕的毒药。

社区活动中心是一栋相对完好的两层小楼,门口用沙袋和铁丝网做了简单的防御工事。两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手臂上绑着蓝色布条的青年守在门口,眼神警惕但不算凶恶。

“站住!什么人?”一个青年拦住他们。

“我们是新来的,带着老人和孩子,想找松本先生。”田中健吾上前交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这位老太太身体不好,需要地方休息。”

青年看了看虚弱不堪的惠子奶奶和小葵,又看了看悠和石井,目光在惠子奶奶手腕刺眼的B级手环上停留了一下,脸上露出犹豫。

“B级?这……”另一个青年皱起眉。

“让他们进来吧,健二。”一个温和而略显疲惫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一个头发花白、戴着旧式眼镜、穿着整洁但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人走了出来。他面容慈祥,但眼神深处带着深深的忧虑和疲惫,正是松本老师。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在惠子奶奶身上停留片刻,轻轻叹了口气。“B级……确实麻烦,但总不能看着老人家在外面等死。进来吧,一楼最里面的房间还空着,安静些。”

活动中心内部同样拥挤,但相对干净有序。地上铺着简陋的地铺,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廉价食物的味道。人们看到新来的,眼神中带着麻木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松本老师将他们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只有几张破旧的垫子和一个缺了腿的桌子。“条件有限,委屈你们了。食物和水每天会按人头分配一次,不多,省着点。”他看了一眼惠着点。”他看了一眼惠子奶奶,“B级……你们要格外小心。肃清组的人会不定期‘抽查’,还有‘鬣狗’的人,专门盯着高风险目标下手,要么勒索,要么……”他没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鬣狗?”悠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称呼。

“一群渣滓组成的帮派,头目外号就叫‘鬣狗’。”松本老师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们控制着附近几个黑市点,倒卖物资、抑制剂,甚至……人口。专门欺负弱小,敲诈勒索无恶不作。肃清组?哼,他们有时候更像是鬣狗的‘清道夫’。”

悠的心沉了下去。隔离区内的生态,比他想象的更加黑暗复杂。肃清组代表官方的暴力机器,鬣狗帮代表无序的恶,而像互助会这样的团体,只是夹缝中求生的微弱烛火。

安顿好奶奶躺下,悠走到活动中心唯一一扇破窗户边,望着外面被浓雾和探照灯光切割得支离破碎的隔离区夜景。远处,肃清组的装甲车轰鸣着驶过,车顶的扩音器播放着冰冷的通告:“……所有LSS携带者必须遵守管制条例……严禁私下交易……高风险个体需主动向肃清组报备……违者严惩……”

近处,黑暗中传来压抑的哭泣、野兽般的低吼和金属碰撞的脆响。

他的【共鸣感知】捕捉到更远处,隔离区中心地带,一股庞大、冰冷、带着强烈秩序感和压迫感的能量波动——那是肃清组的总部。而在另一个方向,则是一股混乱、贪婪、如同沼泽般污浊的能量漩涡——鬣狗帮的巢穴。

在这片绝望的泥沼中,他该如何找到父亲失踪的线索?如何保护脆弱的奶奶?如何理解泽木哲也所说的“锚点”和“真相”?

力量不该是撕裂的刀,而应是缝合的线……悠默念着自己的信念,但看着手腕上冰冷的D级手环(他隐藏了真实力量,评级被压低),感受着这片土地上弥漫的、几乎要将所有联结都扯碎的绝望,他第一次对自己的信念产生了动摇。

这线,在这铁网之下,真的还能缝合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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