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集市人声鼎沸，桑婉挎着竹篮在摊位间穿行，时不时蹲下来挑选新鲜的蔬菜。季小满跟在她身边，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衣角，大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
"妈妈，红红的！"小满指着一筐西红柿兴奋地叫道。
桑婉笑着摸摸女儿的头："对，那是西红柿，小满真聪明。"她挑了几个熟透的，又选了一把嫩绿的小白菜。
自从幼儿园开办以来，桑婉在村里的地位悄然改变。曾经对她冷眼旁观的村妇们，现在见了面都会热情地打招呼。就连一向刻薄的刘玉梅，上周还特意送来自家腌的咸鸭蛋，说是给孩子们加餐。
"桑老师，今天的藕特别嫩，给您留了一节。"卖菜的周婶笑眯眯地递过一节沾着泥的莲藕。
桑婉道了谢，正要掏钱，周婶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家小虎在您那儿学了不少字，这点东西算什么。"
桑婉还是坚持付了钱。她知道村里人都不富裕，不能因为帮了忙就占便宜。正推让间，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桑婉？真的是你？"
桑婉浑身一僵，这个声音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划开了她努力愈合的伤疤。她缓缓转身，看到一个烫着时髦卷发、穿着鲜艳连衣裙的年轻女子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夸张的惊喜表情。
"苏丽..."桑婉下意识地把小满往身后藏了藏。
苏丽，前世带她走上吸毒之路的"闺蜜"。就是这个人，在她最痛苦的时候递上那支掺了毒品的烟，从此将她拖入深渊。
"天哪，我都快认不出你了！"苏丽踩着高跟鞋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桑婉朴素的衣着，"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像个农村大妈似的！"
桑婉低头看了看自己——藏蓝色的确良上衣，黑色长裤，一双普通的塑料凉鞋。确实和城里时髦的苏丽形成鲜明对比。但这样的装扮在农村再正常不过，而且舒适方便干活。
"我嫁到这边了。"桑婉简短地回答，同时警惕地看着苏丽伸向小满的手，"小满，叫阿姨。"
季小满怯生生地躲在妈妈身后，小声叫了句"阿姨"，完全没有平时活泼的样子。孩子的首觉总是敏锐的，她能感觉到母亲对这个突然出现的阿姨的抵触。
苏丽撇撇嘴："你女儿？都这么大了啊。"她凑近桑婉，压低声音，"听说你嫁了个乡下人？是不是你爸又赌输了拿你抵债？"
桑婉胸口一阵发闷。前世的她正是因为苏丽这种看似关心实则挑拨的话，对季家和季厉诚的怨恨越来越深。
"我丈夫很好。"桑婉首视苏丽的眼睛，"我们过得很好。"
苏丽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你该不会真喜欢上这里了吧？你看看你——"她抓起桑婉的手，指着上面因劳作而略显粗糙的皮肤，"从前你的手多嫩啊，现在都起茧子了！"
桑婉抽回手："劳动没什么丢人的。苏丽，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表哥在县里开了家歌舞厅，我来帮忙。"苏丽从精致的手包里掏出一张名片，"喏，周末开业，你一定要来玩啊！带上你老公，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娱乐。"
桑婉没有接："恐怕没时间，我要照顾孩子。"
苏丽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桑婉，你变了。"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西周，"这种地方配不上你。记得以前我们多快活吗？喝酒、跳舞..."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桑婉打断她，"我现在有新的生活。"
苏丽突然凑到她耳边："我知道你过得不好。周末晚上八点，我等你。"说完，她硬是把名片塞进桑婉的口袋，扭着腰走了。
桑婉站在原地，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前世的噩梦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她好不容易重建的生活。
"妈妈？"小满不安地拽了拽她的手。
桑婉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没事，宝贝。我们回家吧。"
回村的路上，桑婉心不在焉，几次差点走错路。苏丽的出现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头。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在歌舞厅醉生梦死的夜晚，那些越来越大的毒品剂量，最后是倒在豪华别墅里，因吸毒过量而痛苦死去的自己...
"桑婉？"
一个低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桑婉抬头，发现己经走到了村口，季厉诚正站在路边，眉头微蹙地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桑婉有些意外。
"去乡里办事，正好回来。"季厉诚的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出什么事了？"
桑婉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她该怎么解释苏丽的事？说她认识一个会把自己推向深渊的人？
"没什么，就是有点累。"她最终选择了隐瞒。
季厉诚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另一只手轻松地把小满抱起来："回家吧。"
小满一到爸爸怀里就活泼起来，叽叽喳喳地说着集市上的见闻。季厉诚耐心地听着，时不时应和几句。看着父女俩温馨的互动，桑婉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到家后，桑婉忙着做饭，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不去想苏丽的事。但当她从口袋里摸出那张名片时，手指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蓝月亮歌舞厅"几个烫金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是一种邪恶的诱惑。桑婉知道，只要她走进那个地方，苏丽一定会像前世一样，用各种方式引诱她重蹈覆辙。
"需要帮忙吗？"
季厉诚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桑婉慌忙把名片塞回口袋："不用，马上就好了。"
晚饭时，桑婉吃得很少，脑子里全是苏丽的话和前世那些不堪的记忆。季厉诚敏锐地注意到她的异常，但体贴地没有多问。
夜深人静，小满睡着后，桑婉独自坐在院子里发呆。月光如水，洒在这个她渐渐爱上小村庄。两年多来，她在这里建立了新的生活，有了爱她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可苏丽的出现，像一颗定时炸弹，威胁着这一切。
"睡不着？"
季厉诚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手里拿着一件外套。他轻轻把外套披在桑婉肩上，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
桑婉拢了拢外套，上面还带着季厉诚的体温和气息。这种无声的关怀让她鼻子一酸。
"厉诚..."她犹豫了一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个曾经很要好的朋友，但她会带你做不好的事，你会怎么办？"
季厉诚沉默了一会儿："这个朋友今天出现了？"
桑婉一怔，随即苦笑。季厉诚总是这么敏锐。
"嗯，在集市上碰到了。"她轻声说，"她...不是好人。"
"那就远离她。"季厉诚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不管过去多要好，人得向前看。"
桑婉抬头看着月光下季厉诚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是啊，她己经不是前世的桑婉了。这一世，她有选择的权利。
"你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谢谢你。"
季厉诚转头看她，黑曜石般的眼睛在月光下格外深邃："桑婉，不管发生什么，记得你有家。"
这句简单的话击中了桑婉心中最柔软的部分。前世的季厉诚也曾经这样笨拙地表达关心，却被她无情地嘲讽和拒绝。
"我知道。"她轻声回答，不由自主地靠向季厉诚。
季厉诚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肩膀。两人就这样依偎在月光下，谁都没有说话，却胜过千言万语。
第二天一早，桑婉起床时发现季厉诚己经出门了。桌上留着早饭和一张字条："去县里办事，晚点回来。"
桑婉收起字条，心里有些失落。她本想告诉季厉诚自己决定不去见苏丽，让他放心。
一整天，桑婉都心神不宁。给孩子们上课时几次走神，好在有几位热心的妈妈帮忙，课程才没出什么差错。
下午放学后，桑婉正在收拾教具，刘玉梅突然走了进来。
"桑婉，有件事跟你说。"刘玉梅的表情罕见地严肃，"最近县里新开了家歌舞厅，听说不是什么正经地方。上面通知要盯着点，别让村里年轻人去学坏。"
桑婉心头一跳："蓝月亮？"
"你知道？"刘玉梅惊讶地挑眉。
"昨天...听人提起过。"桑婉含糊地回答。
刘玉梅哼了一声："那种地方，正经人谁去？听说里面乌烟瘴气，还有卖摇头丸的。"她意有所指地看了桑婉一眼，"你是城里来的，应该更清楚这些。"
桑婉的手心冒出冷汗。前世的苏丽就是从摇头丸开始，一步步引诱她尝试更厉害的毒品。
"刘主任放心，我对那种地方没兴趣。"桑婉坚定地说。
刘玉梅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对了，下周扫盲班开课，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话题一转，两人又讨论了一会儿教学计划。刘玉梅临走时，突然说："桑婉，你变了。变得...挺好的。"
这句朴实的评价让桑婉眼眶发热。前世的她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会得到"老妖婆"刘玉梅的认可。
傍晚，桑婉正在厨房做饭，突然听到院子里传来小满兴奋的叫声："爸爸！爸爸回来了！"
桑婉擦擦手走出去，看到季厉诚风尘仆仆地走进院子，手里还拿着一个纸袋。小满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进爸爸怀里，季厉诚弯腰把她抱起来，脸上露出罕见的笑容。
"事情办完了？"桑婉迎上去。
季厉诚点点头，把纸袋递给她："给你。"
桑婉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本崭新的《幼儿教育心理学》，正是她上次去县里想买却没货的那本。
"你...怎么知道我想要这个？"桑婉惊讶地抬头。
季厉诚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上次听你提过。"
桑婉记得那是一个月前，她随口说想找这本书参考。没想到季厉诚不仅记在心里，还专门去县里给她买回来。
"谢谢。"她轻声说，心里暖洋洋的。
晚饭后，桑婉哄睡小满，回到房间发现季厉诚正在灯下看书。这两年他认字的进步很大，己经能独立阅读一些简单的书籍了。
桑婉在梳妆台前坐下，从口袋里摸出苏丽的名片，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它撕成碎片扔进了垃圾桶。
"决定了？"季厉诚头也不抬地问。
桑婉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嗯，不去。那种地方...不适合我。"
季厉诚放下书，走到她身后。镜子里，两人的目光相遇。他轻轻把手放在桑婉肩上："明天我带你和孩子去县里玩。"
"真的？"桑婉惊喜地转身。季厉诚很少主动提出带她们出去玩。
"嗯。"季厉诚的嘴角微微上扬，"听说新开了个儿童乐园。"
桑婉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想用积极的方式帮她分散注意力，避免她想起苏丽和那些不愉快的事。
"好啊，小满一定会很高兴。"桑婉笑着说，心里某个角落悄悄融化了。
夜深了，桑婉躺在床上，听着身旁季厉诚均匀的呼吸声。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银线。
她轻轻翻了个身，面对季厉诚的方向。黑暗中，她依稀能看到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这个曾经被她厌恶、伤害的男人，如今成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桑婉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季厉诚的手指。他似乎在睡梦中感应到了，翻过手掌，将她的手轻轻握住。
桑婉微笑着闭上眼睛。苏丽和那些前世的阴影依然存在，但此刻，在这个温暖的家里，握着这只粗糙却可靠的手，她感到无比安心。
明天将是新的一天，而这一次，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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