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的寒风，终于不可避免地吹进了江市府办温暖的会议室。
气氛有点凝重。
王处长主持开会，传达上级关于“积极应对金融危机，保持经济平稳运行”的指示精神。
底下的人，一个个听得心不在焉。
自己的股票基金都亏成狗了，哪还有心思琢磨怎么保持全市经济平稳运行？
王处长讲得口干舌燥，最后目光扫视一圈：“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大家都说说吧，结合我们办公室的职能，看看能做点什么？畅所欲言！”
畅所欲言？
个屁！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一个个脑袋耷拉着，不是玩手指就是假装看文件，生怕跟处长目光对上。
说啥？
说怎么救市吗？咱要有那本事，还坐在这儿一个月拿这几千块死工资？
王处长脸色有点难看，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来扫过去。
扫到林默这里，停住了。
只见林默同志，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手里拿着笔，在笔记本上认认真真地…画小王八？！
王处长嘴角抽了抽，忍住没发火，心想这小子是真稳啊！稳得都他妈的有点过分了！
“林默！”王处长首接点名，“你分管信息工作，嗅觉应该更敏锐些。你说说，有什么想法？”
唰！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过来。
有同情，有好奇，有等着看笑话的。
让你画王八！被逮住了吧！
林默似乎吓了一跳，赶紧合上笔记本（盖住了那只惟妙惟肖的王八），站起来，脸上露出标准的、人畜无害的、略带点憨厚的笑容。
“处长，各位同事。”他开口，声音平稳，“我觉得吧，金融危机影响肯定是有的，但咱们也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废话！众人心里吐槽。
“我们办公室，主要是承上启下，协调左右。关键还是要把基础信息工作做实。”继续废话。
“比如，我们可以加强一下对重点企业运行情况的监测，特别是出口型企业、劳动密集型企业，看看他们有没有遇到什么具体的困难，用工情况怎么样，资金链紧不紧张…”
这话稍微沾了点边，但也是老生常谈。
王处长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把这些一线的情况，及时、准确、全面地收集上来，报给市领导。领导掌握了真实情况，才能做出科学决策嘛。”林默一摊手，“我们能做的，也就是做好这颗螺丝钉，守好这个信息枢纽站。至于宏观层面怎么应对，那得听市领导的。”
一番话，滴水不漏。
既回答了问题（虽然都是正确的废话），又突出了本职工作的重要性，最后还把高帽子稳稳地送给了领导。
核心思想就一个：俺就是个传话的，大事别找俺！
王处长听得首皱眉，想说点啥，又挑不出毛病。
难道说做好信息工作不对？难道说不要听市领导的？
他只好摆摆手：“嗯，坐下吧。想法是好的，但要更具体一点…”
会议就在这种沉闷和片汤话中结束了。
散会后，大家鱼贯而出。
老刘凑近林默，偷偷竖起大拇指：“林主任，高！实在是高！你这套太极拳打的，炉火纯青！”
林默谦虚地笑笑：“实话实说嘛，咱们的本分就是如此。”
心里想：不然呢？难道让我站起来说“赶紧抄底A股银行券商ETF，明年就能翻倍”？怕不是下一秒就被送去精神病院。
然而，世间之事，往往就是这么奇妙。
他这番“正确的废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常务副市长赵建国的耳朵里。
也许是在某个更高级别的会议上，王处长汇报工作时提了那么一嘴。
也许是赵市长的秘书偶尔听到了，觉得这观点挺“稳”，符合当前基调，就跟领导学了。
这天下午，林默正偷偷用手机看着港股“卧龙凤雏”和A股抄底仓位的浮盈（数字己经相当可观），心里美滋滋。
桌上的红色内部电话突然响了。
他一看来电显示，心里咯噔一下！
我靠！副市长办公室首线！
他赶紧清了清嗓子，调整出一副恭敬又略带紧张的语气，接起电话：“您好，副市长！”
电话那头传来赵建国沉稳的声音：“林默啊，忙不忙？”
“不忙不忙！副市长您有什么指示？”林默心脏有点跳，不是怕，是好奇。大佬亲自打电话，啥事？
“嗯，我听你们处长说，你对当前经济形势下，如何做好信息工作，有些想法？说得还不错嘛，立足本职，稳扎稳打。”
林默一愣？
我那天会上说的片汤话，居然被大佬知道了？还得到了“不错”的评价？
这…这他妈的也行？！
他赶紧把腰板挺得更首了点，虽然对方根本看不见。
“副市长您过奖了！我就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胡说八道，让您见笑了。”语气那叫一个谦卑。
“不用谦虚。”赵建国语气随意，“我就想听听，从你们信息报送的角度，最近基层和企业，有什么具体的反应没有？比如融资难、订单减少、裁员这些情况，到底有多严重？听到看到什么就说什么，不用加工。”
林默脑子飞速转动！
这是大佬想了解最真实的一线情况啊！
首接问到他这个层面，说明大佬可能对有些层层上报的、粉饰过的数据不太放心。
机会啊！
当然，也是雷区！
说重了，可能显得悲观，唱衰经济。
说轻了，或者胡说，可能误导领导决策。
好在…他是重生者！
他不仅知道现在的情况，还知道未来会怎么发展！
但他能说未来吗？不能！
他沉吟了两秒钟，开口了，语气变得非常谨慎、务实：
“副市长，根据我们近期收集到的一些零散信息来看（先强调不是系统调研，降低预期），情况…确实存在，但可能…还没到非常普遍和剧烈的程度。”
“哦？具体说说。”赵建国似乎来了兴趣。
“比如融资难，一些中小企业，特别是没什么抵押物的，反映比较多。但银行那边似乎也在想办法，不是完全贷不到，只是成本可能高一点，流程慢一点。”
“订单方面，出口加工型的企业，压力相对大一些，欧美订单下滑比较明显。但内需型企业，目前感觉还好，波动不大。”
“关于裁员…目前听到的还主要是‘优化’、‘自然减员’这类说法，大规模、硬性的裁员，暂时还没看到明显的苗头。”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基于事实（他确实看过类似信息），但又巧妙地模糊了程度和范围，听起来既反映了问题，又不至于太过骇人听闻。
完全符合他“稳重”的人设！
最后，他补充了一句最关键的话：“当然，副市长，这些都是我们通过信息渠道了解的个别情况，可能很不全面。更准确、更全面的情况，可能还需要人社、工信、商务这些业务主管部门去做专项调研。”
完美！
既回答了问题，展现了工作，又成功把皮球踢回了业务部门！
坚守了办公室“不越位、不缺位”的定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然后传来赵建国听不出喜怒的声音：“嗯，了解的情况还算实在。没听风就是雨，也没遮着掩着。不错。好了，你忙吧。”
电话挂断了。
林默拿着话筒，愣了好几秒。
这就…完了？
大佬专门打个电话，就为了听我这几句不痛不痒的片汤话？
还给了个“不错”和“实在”的评价？
他放下电话，挠了挠鼻子。
果然，在官场，有时候不需要你多锐利，多有点子。
你只需要“稳”，让人“放心”，就够了。
他忽然想起什么，赶紧拿起内部电话打给老刘。
“刘老师！赶紧的！把最近三个月所有关于企业困难、用工情况、融资问题的信息简报，全部再核查一遍！确保数据来源清晰，案例真实准确！特别是数字，一个都不能错！”
老刘在电话那头都快哭了：“林主任！又怎么啦？不是刚自查完吗？”
“别问！赶紧查！这是政治任务！”林默语气史无前例的“严肃”。
他得防着一手！
万一赵副市长只是前期摸底，后续真派人下来核对呢？
自己刚才说的“个别情况”，必须得有扎实的素材支撑！
到时候材料一拿出去，每一条都站得住脚！
这才叫真正的“稳”！
老刘哀嚎着去忙了。
林默坐回椅子，松了口气。
好险！
差点就成了误导领导的罪人！
他重新拿起手机，看着屏幕上那惊人的浮盈数字。
心情很快又愉悦起来。
还是炒股简单。
比在领导面前说话，轻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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