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论坛上的理念胜利,为新“听雨轩”赢得了广泛的声誉和更为稳固的外部环境。然而,钱颢霖心中仍有一个结未曾真正解开——沈翊。这位曾经的对手、阴谋的执行者、亦是父亲罪孽的承受者,如今身陷囹圄。法律的审判己然结束,但心灵的债,是否还有另一种了结的方式?
钱颢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他要去监狱探望沈翊。
林晚和周雯得知后,都表示担忧。她们怕这会引起沈翊的情绪波动,甚至再次激发他的恨意。但钱颢霖态度坚决:“他不是温斯顿,他也是一个被欲望和父辈阴影吞噬的可怜人。而且,他身上流着沈家的血,某种程度上,他与‘灵犀木雕’也有一丝剪不断的关联。我不想带着对他的纯粹恨意或漠然继续走下去。或许,‘技’能通的不只是‘灵’,还能通‘心’。”
探视日。铜墙铁壁,气氛压抑。隔着厚厚的玻璃,钱颢霖再次见到了沈翊。他比之前更加消瘦,眼神灰暗,失去了所有锐气,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
最初几分钟是尴尬的沉默。沈翊甚至没有抬头看钱颢霖。
钱颢霖没有说什么安慰或谴责的话,他只是平静地开口,仿佛在和一个老熟人聊天:“‘听雨轩’重建了,和以前不太一样,更开阔了。‘薪火计划’招了不少好苗子,有个孩子刀感很像你父亲年轻时…”
他慢慢地、细致地讲述着新“听雨轩”的点点滴滴,讲述着年轻学员的趣事,讲述着国际交流的见闻,甚至讲述了“百鸟朝凤”修复时的惊险和他自己的感悟。他没有炫耀,只是平实地叙述,如同匠人打磨一件木器,不急不躁。
沈翊起初毫无反应,但渐渐地,他的手指开始无意识地蜷缩。当钱颢霖提到他父亲沈墨白早年一些不为人知的、对木材的独特感悟和一个小技巧时,沈翊的肩膀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钱颢霖看在眼里,话锋一转:“我知道,你恨我,也恨你父亲。你觉得是他把你拖进了这个深渊。但你想过没有,他或许也是被更强大的力量裹挟?他藏起《天工谱》全本,或许不只是贪婪,也有恐惧和一丝未泯的敬畏?我们都被某种东西困住过,有的是仇恨,有的是欲望。”
他顿了顿,说出了此行最重要的目的:“我今天来,不是来看你落魄,也不是来原谅或寻求原谅。那些东西,在法律之外,说不清楚。我来,是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他示意狱警,经批准后,取出一个扁平的木盒打开。里面不是华丽的艺术品,而是一套最基础、却打磨得光可鉴人的——刻刀。以及一块质地细腻、纹理清晰的黄杨木料。
“这是我们钱家入门学徒用的第一套刀,第一块料。”钱颢霖的声音变得异常沉静,“沈翊,抛开瀚海,抛开恩怨,抛开你父亲和我父亲…你还记得,第一次触摸到木材的感觉吗?还记得第一次用自己的手,让一块木头变成你想要的形状时,那种纯粹的快乐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撬开了沈翊冰封的心门。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震惊、痛苦、迷茫,还有一丝…被深埋了数十年的、极其微弱的向往。
钱颢霖将木盒轻轻推近:“我没办法给你自由,但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一个重新触摸那种‘纯粹’的机会。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定期来看你,我们可以只聊木头,聊刀法,聊那些线条和纹理。不为别的,就为‘技’本身。或许在那里面,你能找到一点平静,找到一点…不同于过去的自己。”
沈翊死死地盯着那套刻刀,呼吸变得急促。他的内心在进行着激烈的天人交战。骄傲、怨恨、绝望与那一点点被唤醒的本能渴望交织在一起。许久,许久,他颤抖地伸出手,极其缓慢地,用指尖触摸了一下那冰冷却又仿佛带着温度的刻刀。
一滴浑浊的眼泪,悄无声息地滑过他消瘦的脸颊,砸落在探视台的玻璃上。
没有言语。但钱颢霖知道,他触动了对方。
此后,钱颢霖真的定期来看望沈翊。他们不再谈论恩怨是非,只交流技艺。钱颢霖会带来一些简单的图谱,讲解运刀的技巧;沈翊则在放风时,用简陋的工具尝试雕刻,并将作品(往往很粗糙)留给钱颢霖看。钱颢霖会认真地点评,只论技,不论人。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沈翊的心理防线时高时低。但渐渐地,在他专注于手中的木头和刻刀时,那种暴戾和绝望的气息会暂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属于匠人的专注与平静。
“以技服人”,服的并非武力,而是以技艺为桥梁,触及对方内心深处那可能仅存的一丝对“真”与“美”的本能向往,从而化解顽石般的宿怨。这并非简单的宽恕,而是一种更高层面的超越与救赎。钱颢霖不是在拯救沈翊,他是在通过这种方式,完成自我内心的最后清理,并实践着“守心流”包容与引导的另一面。
这无声的教化,比任何说教都更有力量。它能否最终彻底化解这段跨越两代人的恩怨尚不可知,但它至少带来了一种可能性,一缕照进高墙深处的、微弱却真实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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