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废弃胶片厂的暗室弥漫着显影液的酸腐气味，阳光被厚重的黑布彻底隔绝，只有红灯在头顶投下暗红色的光晕，将林小满和程昊的影子拉得细长，像两张正在显影的底片。
“把碎片递过来。”程昊的声音在化学雾气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戴着橡胶手套的手在显影池里搅动，水面漂浮的照片碎片在红色光线中慢慢舒展，边缘的齿痕像被撕碎的记忆。这些是暗室交锋那晚被程昊撕碎的照片，林小满凌晨三点偷偷潜回来，在显影液里捞起了所有残片。
最边缘的一块碎片上，能看见陈远父亲沉入水池的背影，水花在他身后溅起，形状像只张开的手。林小满将另一块碎片拼上去，画面延伸出半个救护车的轮廓，车身上的标识在显影液中逐渐清晰——“东海医疗急救中心”，字体与赵东海旗下医院的LOGO完全一致。
“1999年10月17日，”程昊的指尖划过照片上的日期，显影液在那里凝成暗红色的水珠，“陈默导演被捞上来时还有呼吸，但赵东海让人把他送到自己的私立医院，而不是最近的公立医院。”他突然加重语气，“死亡证明就是那家医院开的，签字医生现在是安康医院的院长。”
林小满的呼吸骤然停滞。母亲的病历上也有这个医生的签名，1999年10月17日，她被诊断为“意外溺水导致脑损伤”，同样是这家医院。两个“意外”发生在同一天，被同一家医院“救治”，这绝不是巧合。
“还有这个。”程昊捞出另一块碎片，上面是医院走廊的角落，一个穿护士服的女人正往注射器里推液体，侧脸的轮廓在显影液中若隐若现——是苏曼的母亲，耳后的痣像颗黑色的泪滴，与林小满在旧照片里见过的一模一样。
“她当时是这家医院的护士长。”程昊的声音沉了下去，手套不小心蹭到照片边缘，留下一道深色的痕迹，“我父亲临死前说，是她给陈默导演打了‘过量的镇静剂’，对外却说成是‘抢救无效’。”
显影池里的水面泛起涟漪，林小满突然想起铁箱里母亲刻的字：“苏姐是帮凶”。原来这个“苏姐”就是苏曼的母亲，她不仅参与了对母亲的迫害，还亲手终结了陈默导演的生命。两代人的仇恨，被这张照片牢牢捆在了一起。
程昊将所有碎片拼合完整，一张二十年前的死亡现场图终于显影完成：陈默导演躺在水池边，赵东海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半枚古钱币；远处的救护车印着“东海医疗”的标识；走廊深处，苏曼的母亲正藏匿注射器——画面的每个角落都藏着罪恶，像被显影液逼出的真相，狰狞而清晰。
“你知道为什么赵东海害怕《沉鳞》重映吗？”程昊突然关掉红灯，黑暗瞬间吞噬了所有影像，他的声音带着诡异的回响，“因为这部电影的结局，拍的就是他用药物控制艺人的真相。你母亲演的女主角，最后就是用胶片记录下反派的罪证，沉入水底——和现实一模一样。”
林小满在黑暗中摸索到墙壁，指尖触到刻痕，是之前来的人留下的：“胶片即证据”。她突然明白，赵东海销毁《沉鳞》素材、逼死陈默导演的真正原因，是怕电影照进现实，让他的罪恶暴露在阳光下。
“把底片给我。”林小满的声音在黑暗中发颤，“这是揭露他的关键证据。”
程昊却突然将底片从显影液中捞起，卷成一团塞进怀里，橡胶手套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现在还不能曝光。”他打开暗室的小窗，晨光像刀子般割进黑暗，“赵东海在警局有人，没有完整的证据链，我们只会被反咬一口——就像当年你母亲和陈默导演一样。”
林小满看着他怀里鼓起的底片轮廓，突然注意到他的袖口沾着显影液，在晨光中显出青色的痕迹——这是长期接触化学药剂的人才有的印记，像他手肘的针孔一样，是无法掩饰的伤痕。
“那我们要等什么？”她追问，指尖深深掐进掌心，“等他毁掉更多人吗？”
程昊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废弃胶片堆上，那里有无数被烧毁的胶片盒，标签大多印着《沉鳞》的编号。“等赵东海的下一个动作。”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最近在转移医疗黑幕的证据，我母亲偷听到他说要‘清理门户’，目标包括苏曼和……你。”
暗室的门突然被风吹开，显影液的气味混着外面的尘土涌进来。林小满看见程昊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吞咽什么，袖口的针孔处渗出深色的液体，在晨光中呈现出异常的粘稠——这与他昨晚在化妆间被划伤时流出的血迹一模一样。
“你到底被注射了什么？”林小满抓住他的手腕，手套下的皮肤冰凉得像块铁，“赵东海对你做了什么？”
程昊猛地甩开她的手，后退半步撞在显影池上，药水溅出的瞬间，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涣散，像被抽走了灵魂：“别碰……这是‘听话水’……他说只要拿到铁箱里的第三卷胶片，就给我解药……”
第三卷胶片。林小满想起医院档案室里看到的编号，水下铁箱里的胶片确实少了一卷，标签上写着“最终结局”。那卷胶片里，一定藏着能彻底摧毁赵东海的秘密。
“我帮你找第三卷胶片。”林小满的声音突然平静下来，她看着程昊涣散的眼神，知道这是唯一能建立信任的方式，“但你要告诉我，苏曼的母亲为什么要帮赵东海？”
程昊的眼神在药物作用下时明时暗，他扶着显影池的边缘，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苏曼……小时候……被赵氏的人……”他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咳出的痰里带着血丝，在红色的池水中晕开，像朵诡异的花。
暗室的红灯突然闪烁，是林小满之前设置的警报——有人靠近。程昊迅速将底片藏进废弃的胶片盒，推给林小满：“藏好，地址在铁盒夹层里。”他拽着她往暗室的后门跑，“去片场找陈远，只有他能看懂底片里的暗码。”
跑出胶片厂时，晨光己经铺满大地，废弃的厂房在阳光下像座巨大的坟墓。林小满回头看了一眼，程昊正站在门口，对着一辆黑色轿车举起手——是赵东海的车。他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孤独，像张被遗忘在角落的底片，不知道最终会显影成正义的证人，还是罪恶的帮凶。
林小满握紧怀里的胶片盒，显影液的气味透过纸板渗出来，与母亲病历上的消毒水味重叠。她知道，这卷底片只是真相的一部分，像显影过程中的半成品，还需要更多碎片才能拼凑出完整的画面——而缺失的那块，就在医院档案室保险柜里的第三卷胶片里，在苏曼母亲隐藏的秘密里，在每个人被药物和恐惧控制的灵魂里。
通往片场的路尘土飞扬，林小满的脚步越来越快，怀里的胶片盒硌着肋骨，像颗正在显影的炸弹，终将在某个时刻，炸碎所有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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