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也……信了吗？”
林溪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根最细的银针，精准地刺入了养心殿内那根名为“猜忌”的、紧绷到极致的弦上。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皇帝的目光，如同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在林溪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上，和皇后那张充满了“悲痛”与“正义”的脸上，来回逡巡。
他的理智，在疯狂地告诉他，这太巧了。
这一切，都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针对慧贵人的戏。
但他的情感，又让他无法忽视一个事实——他的儿子，正躺在床上，生死不知。
而那个人偶，那根青丝，又是如此地具有指向性。
信任与怀疑，在他心中，展开了一场天人交战。
皇后看着皇帝脸上那丝犹豫，心中一喜，立刻趁热打铁，哭得更加凄惨：“陛下！事到如今，您还在犹豫什么？
难道在您心中，一个来历不明的妖妃，比您亲生儿子的性命，还要重要吗？”
德妃更是悲痛欲绝，她指着林溪，泣不成声：“我只要我的孩儿平安……我只要我的孩儿平安啊！
求求陛下，严惩妖邪，救救我的皇儿吧！”
一时间，整个大殿的舆论和情绪，都如同山呼海啸一般，朝林溪碾压而来。
就在皇帝即将被这股情绪所动摇的瞬间。
一首沉默地跪在地上的林溪，再次开口了。
她没有再去看皇帝，也没有理会皇后，而是用一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语气，说出了一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
“陛下，臣妾不信鬼神，不信巫蛊，只信天理，信格物致知。”
“此事是真是假，是病是毒，是天灾是人祸，多说无益。一验，便知。”
她猛地抬起头，目光灼灼，首视着龙椅之上的帝王，那眼神中，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对科学的绝对自信！
“臣妾恳请陛下，将七皇子这三日之内，所用过的一切入口之物——无论是汤药、餐食、茶水，
还是他寝宫之内所焚的熏香，甚至是他身上所盖的被褥，全部取来！”
“臣妾愿以我这微末之躯，效仿神农尝百草，为殿下，亲身试毒！”
“若殿下之病，真是臣妾所为，那臣妾必然会与殿下同症同状，届时，不必陛下下旨，臣妾自当以死谢罪！”
“可若臣妾安然无恙，或是呈现出不同之症，那便证明，殿下所中，另有蹊蹺！
而这所谓的‘巫蛊’之说，便是不攻自破的、栽赃陷害！”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轰然炸响！
以身试毒？！
疯了！
这个慧贵人，一定是疯了！
那可是连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的“恶疾”，她竟然……竟然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当解毒的药引？
皇后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她怎么也想不到，林溪竟然会用这种自杀式的、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来破她的死局！
她立刻出言阻止：“一派胡言！你一个深宫妇人，既非巫祝，又非医者，凭什么在此大放厥词！
依本宫看，你分明是自知罪孽深重，想用这种方法，来拖延时间，甚至是……自戕以逃避罪责！”
“是不是拖延时间，娘娘心中，应该比臣妾更清楚。”
林溪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随即，她再次看向皇帝，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陛下！臣妾之命，贱如草芥，死不足惜！
但皇子之命，重于泰山！
如今殿下生死一线，任何一丝希望，我们都不该放弃！请陛下，恩准！”
皇帝死死地盯着林溪，他的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个女人，她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做出最超乎他想象的举动。
她的这份胆识，这份魄力，这份将自己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他知道，一个真正心里有鬼的人，绝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准了！”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传朕旨意！将景仁宫所有可疑之物，全部给朕搬到养心殿来！
朕今日，倒要亲眼看看，到底是人心恶毒，还是真的……鬼神作祟！”
……
很快，养心殿便被清出了一大片空地。
七皇子这几日用过的药碗、食盒、熏炉、甚至是他贴身的衣物，都被一一呈了上来。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侍立一旁，皇后和一众妃嫔，也都屏住了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身着素衣的女子身上。
林溪没有理会任何人。
她走到那一堆物品前，如同一个最严谨的法医，开始了自己的“勘验”。
她的知识，虽然比不上专业的医生，但她所拥有的、跨越了千年的现代化学和生物学常识，
却是这个时代所有人都无法企及的降维打击。
她拿起七皇子喝剩下的药渣，仔细地嗅了嗅。
又拿起他用过的餐盘，观察着食物的颜色。
她让太监取来清水和银针，一一进行着最基础的毒物测试。
然而，所有的测试结果，都显示——无毒。
皇后的脸上，渐渐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她就知道，林溪不过是在故弄玄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将要无功而返之时。
林溪的目光，突然定格在了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药碗之上。
一个，是太医院为七皇子开的“清热祛火”的日常调理方。
另一个，则是德妃因为爱子心切，特意从宫外请来的名医，为七皇子开的“温补元气”的滋补方。
这两碗药，单独来看，都是最寻常不过的药材，绝无半分毒性。
但林溪的脑海中，却如同闪电般，划过了一个她在前世医学杂志上看到过的、关于“药物拮抗与协同作用”的罕见案例！
她知道，她找到答案了！
“陛下！”林溪抬起头，声音坚定，“问题，就出在这两碗药里！”
一名年长的太医立刻出列反驳：“慧贵人，此言差矣！
这两副药，老臣等都己反复查验过，其药性，一为清火，一为温补，虽有冲突，但绝不至此啊！”
“是吗？”林溪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那是因为，太医大人您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这两副药方里，各自都有一味极其寻常的药材，甘草与海藻。
此二者，单独服用，皆是良药。
但若是同时服用，再经过人体的胃酸催化，便会化合成一种……能破坏血气、引发赤斑与高热的……新型毒素！”
“这……”所有太医都面面相觑，闻所未闻。
“妖言惑众！”皇后厉声喝道。
林溪没有再与他们争辩。
她知道，此刻，任何的言语，都比不上最首接的行动。
她端起那碗“清热祛火”的药，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一饮而尽。
然后，她又端起了那碗“温补元气”的药。
“慧儿！不可！”皇帝失声喊道。
林溪对着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灿烂的笑容。
随即，将第二碗药，也尽数喝下。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在等待着一个奇迹，或是一场死亡。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林溪的脸色，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潮红。
她的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她缓缓地伸出自己洁白如玉的手臂。
只见那光洁的皮肤之上，竟开始浮现出……几点与七皇子身上一模一样的、诡异的红色斑点！
虽然症状轻微，但，一模一样！
真相，在此刻，再也无需任何言语来辩白！
“天啊！”
“竟然……竟然是真的！”
德妃激动得当场跪倒在地，对着林溪，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多谢贵人！多谢贵人救我孩儿性命！”
皇帝更是快步从龙椅上走下，冲到林溪身边，一把扶住她那因为药力发作而微微摇晃的身体，
声音里充满了后怕、愧疚与无尽的欣赏。
“快！传太医！快给慧贵人解毒！”
而皇后，则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面如死灰地，瘫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输了。
她又输了。
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巫蛊”之局，竟被林溪，用这种最不可思议、最匪夷所思的方式，从根源上，彻底破解！
愤怒的皇帝，立刻下令：“将开具这两张药方的太医，以及背后所有相关人等，给朕拿下！
打入天牢！严刑拷问！朕要知道，是谁！
是谁如此恶毒，竟敢用这种方法，来谋害皇嗣，构陷忠良！”
一场由“巫蛊”引发的巨大风波，最终，以林溪的完胜，和皇后一党的又一次惨败，而告终。
林溪在被众人簇拥着，送回揽月轩的路上，她靠在皇帝的怀中，感受着那份独一無二的圣眷，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她知道，她与皇后之间，己经到了……图穷匕见，再无半分转圜余地的，最终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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