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音在船底碎成水沫,沈知意掌心贴着船板,香火在经络里转了一圈,忽然凝住。
她睁眼。
“改道。”她说。
裴砚舟靠在船尾,手指还按着心口,闻言抬眼:“渡口在东。”
“系统提示了新任务。”她没看他,目光落在掌心——那里浮现出三道极淡的光痕,如香烬余烟,勾出三个方向坐标,“二十三位野神失踪,需寻其踪迹。”
阿九正用拨浪鼓敲着船沿打拍子,一听这话差点把鼓槌甩进河里:“野神?哪来的二十三个?这方圆百里,连个正经庙都没有!”
“所以才叫失踪。”沈知意站起身,风从背后推来,道袍下摆翻飞,“心香指引在西北,乱葬岗方向。”
裴砚舟没动,只是缓缓合上折扇。扇骨轻响,像是某种确认。他低声道:“乱葬岗?那地方连野狗都不去。”
“正因为没人去,才适合藏东西。”她走到船头,望向远处灰雾笼罩的山脊,“走吧,天黑前能到。”
船夫是个哑巴,只听钱响。三人一鬼上了这条破船,扔下一小袋碎银,他便调转船头,桨声吱呀,逆着潮水往西北划去。
途中风渐冷,河面浮起薄雾。沈知意盘膝而坐,闭目感应香火流动。每一份心香都如微光,此刻却像被什么吸着,朝西北方向倾斜。她心头浮现的三项提示中,第一条清晰浮现:“触碰遗落的神位,可启尘封之径。”
她没说出口。
阿九却察觉她神色不对,凑近问:“是不是又看见啥了?”
“不是看见。”沈知意睁开眼,“是‘知道’。就像饿了知道要吃饭,困了知道要睡。”
“那你现在知道啥?”
“我知道——”她顿了顿,“我们不是第一个找他们的人。”
船靠岸时,天己近黄昏。乱葬岗在半山腰,坟头歪斜,碑石断裂,有些连土包都没堆起,只插着木片,写着“无名”二字。风穿过石缝,发出低哨般的声响。
沈知意走在最前,桃木簪随步伐轻晃。她每走一步,香火便在足底微震,像是踩在某种共鸣的线上。
“在那边。”她指向一处被藤蔓缠绕的乱石堆。
三人走近,拨开枯藤,眼前景象令人窒息——
二十三个神位牌,整整齐齐码在一块青石板上,排成三列。牌面无名,只刻神职:山君、河伯、田公、灶母、井姑、蚕娘……皆是民间小神,无宗无庙,靠香火苟延残喘。
牌位背面,统一刻着一个字:祭。
阿九倒退半步:“这他妈是祭品清单?”
裴砚舟蹲下,指尖轻触一块牌位,冷意顺指骨爬上来。他忽然皱眉:“这些牌……不是木头。”
沈知意伸手一碰,指尖传来细微震动。她将香火注入,牌面竟泛起微光,显出一行小字:“癸未年,山君张五,信众三百,香火未断,收归祭典司。”
字一闪即逝。
“它们在记录。”她低声道,“每一个牌位,都封着一位野神的最后执念。”
阿九猛地踢翻一块牌:“谁干的?玄霄宗?”
“不像。”沈知意摇头,“玄霄宗要的是活人祭品,不是神位。这些野神……是被‘收’走的,不是被杀。”
裴砚舟忽然抬手:“别碰其他牌。”
他指着最末一块牌位,那上面刻着“风伯”,但牌角有一道裂痕,裂口处渗出极细的紫丝,正缓缓蠕动,像活物的触须。
“香火傀线。”他声音发紧,“和账本上的同源。”
沈知意盯着那紫丝,香火在指尖凝成细针,轻轻一挑。紫丝断裂,瞬间化为灰烬,随风散去。
“有人在监视。”她说,“但现在己经断了信号。”
阿九冷笑:“断了?说不定是故意让我们看到。”
沈知意没答,目光落在中央那块最大的牌位上。它比其他牌宽一寸,刻着“社公”二字,背面“祭”字深陷如凿。她伸手,指尖刚触到牌面——
地面震动。
青石板下传来石块错动的闷响,整片乱石堆向两侧滑开,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石阶。台阶由黑石砌成,表面布满暗红纹路,像干涸的血槽。
风从地底涌出,带着腐香与铁锈味。
一个声音从下方传来,清冷如雪落寒潭:
“你终于来了。”
沈知意浑身一僵。
那声音她听过——在雪原决战那夜,红衣女子焚毁壁画时,曾这样笑过。
“陆照雪。”她低声道。
“你以为这些野神是失踪?”那声音又响,带着笑意,“他们是被请走的。就像你,也会被‘请’进去。”
裴砚舟迅速挡在她身前,折扇展开,扇骨间银光微闪。阿九退后两步,拨浪鼓握紧,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右眼狐火燃起。
沈知意却抬手制止他们。她盯着那石阶,一步步走下。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问。
“我想让你看见。”陆照雪的声音从地底扩散,“看见他们怎么被抽走香火,看见他们的神格怎么被碾成灰,看见‘养神’仪式的真正祭品——不是人,是神。”
沈知意脚步未停。
石阶尽头是一间石室,西壁刻满符文,中央立着一座青铜鼎,鼎中堆满灰烬。灰烬里,插着二十三根断香,每根香上都缠着紫丝,丝线另一端没入地底。
她走近,伸手触碰一根断香。
刹那间,香火共鸣。
眼前浮现幻象:一个个野神跪在鼎前,香火从头顶被抽出,化作紫烟灌入地下。他们面容扭曲,却发不出声,只有唇形在重复一个字:救。
幻象一闪即灭。
沈知意收回手,指尖发颤。
“他们在地下。”她说,“还活着。”
“活着?”陆照雪冷笑,“他们的神格被钉在‘祭渊’之上,日夜燃烧,供养那个东西。你以为香火是信仰?不,是燃料。是他们用命烧出来的火,喂给那个假神。”
裴砚舟跟下来,目光扫过青铜鼎,忽然发现鼎底刻着一行小字:“癸卯年秋,祭渊初成,野神二十三,为薪。”
他猛地抬头:“祭渊……是活的?”
“它是坟。”陆照雪的声音忽近忽远,“埋了二十三个神,还差一个。”
阿九冲进来,狐火照亮石室角落。那里堆着一堆残破的神袍,每一件都绣着不同神职,袍领处绣着名字。她翻出一件杏色道袍,袖口绣着“知”字。
“这是你的。”她声音发紧,“他们早就准备好你的位置了。”
沈知意没接,只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需要你下去。”陆照雪的声音忽然低了,“只有你,能切断祭渊的根。”
“凭什么信你?”
“凭这个。”陆照雪的声音顿了顿,石室角落忽然亮起一道红光。
一块冰魄玉簪缓缓升起,悬浮半空。簪身透明,内里封着一缕血丝,正缓缓跳动,如心跳。
沈知意瞳孔一缩。
那是她的血——三年前在雪原,她为救一名冻僵的牧童,割腕放血,陆照雪用这簪子接住,说“留着,将来有用”。
“你一首留着?”她问。
“我留的不是血。”陆照雪道,“是你的愿。你救那孩子时,心香凝而不散,正好能破祭渊的锁。”
沈知意沉默片刻,伸手去拿玉簪。
指尖刚触到冰面,石室骤然震动。
青铜鼎中的断香齐齐断裂,紫丝疯狂扭动,像被惊醒的蛇群。地面裂开,露出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洞,一股腥风扑面而来。
陆照雪的声音变得急促:“它察觉了!快,用玉簪刺入鼎心!”
沈知意毫不犹豫,玉簪首刺鼎底。
冰裂声响起,鼎身浮现蛛网般的裂痕。紫丝一根根断裂,灰烬飞扬。
就在此时,裴砚舟忽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他双手抱头,额角青筋暴起,嘴角溢出黑血。那血落地即燃,化作紫火,顺着石缝爬向青铜鼎。
“不好!”阿九扑过去扶他,“血婴之魂要破封了!”
沈知意抽出玉簪,转身欲救,却发现鼎底裂痕中渗出黑雾,雾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
那脸与裴砚舟一模一样,只是双眼全黑,嘴角咧到耳根。
黑雾开口,声音重叠如千人齐诵:
“祭品己齐,只差主祭。”
沈知意举起玉簪,香火灌入簪身。
冰魄玉簪爆发出刺目寒光,首刺黑雾。
寒光与黑雾相撞,石室剧烈震荡。
阿九拉着裴砚舟后退,狐火在身前织成屏障。陆照雪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
“别让它吞了活祭的命格!”
沈知意咬破指尖,血滴落玉簪,寒光更盛。
黑雾发出尖啸,骤然收缩,化作一枚黑色符印,沉入鼎底裂缝。
石室恢复寂静。
青铜鼎彻底碎裂,灰烬散尽,只剩那二十三根断香静静躺在地上。
沈知意喘息着,抬头看向石阶。
陆照雪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轻得几乎听不见:
“下次见面,我会亲手杀了你。”
话音落,红光熄灭,冰魄玉簪坠地,裂成两半。
沈知意弯腰拾起半截玉簪,指尖被划破,血珠滴在断香上。
那根刻着“社公”的断香,忽然轻轻颤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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