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市一院急诊楼的每一个角落。凌晨两点十七分，挂号台的护士正低头核对药品清单，金属推车碾过地砖的咕噜声突然刺破寂静——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抱着浑身是血的女人冲进大厅，兜帽边缘滴落的血珠在地面晕开细小的红圈。
“救她！快救她！”男人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怀里的女人穿着米白色风衣，领口处的暗红血迹己经凝结成块，露出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碎裂的江诗丹顿腕表。
抢救室的红灯亮起时，刑警队长陆沉刚结束一场持续十二小时的抓捕。他揉着发酸的后颈走进急诊楼，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分诊台护士抬头看见他，突然拔高了声音：“陆队？刚送进来的那个……好像是明宇集团的副总，林曼。”
陆沉的脚步顿住了。明宇集团上周刚爆出财务造假丑闻，董事长张启明跳楼自杀，作为集团实际掌权人的林曼，正是警方重点监控的对象。他推开抢救室虚掩的门，消毒水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医生正在剪开林曼的风衣，后腰处的创口狰狞地外翻着，边缘凝结着黑紫色的血痂。
“凶器应该是窄刃锐器，创口深约五厘米，伤到了肾脏。”主刀医生头也不抬地说，“送她来的男人在缴费处登记了姓名，叫陈默，说是她的司机。”
陆沉转身走向缴费处，玻璃隔断后，那个穿连帽衫的男人正低头填写表格，手指在“关系”一栏悬了很久，才落笔写下“雇佣”两个字。他的左手腕内侧有一道浅色疤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勒过。
“陈默？”陆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里格外清晰。男人猛地抬头，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一张苍白消瘦的脸，眼下的青黑深得像泼开的墨。“林曼被袭击时，你在现场？”
“我……我在开车。”陈默的喉结动了动，“她去梧桐巷见一个客户，让我在巷口等。等了西十分钟还没出来，我进去找，就看见她躺在……躺在垃圾堆旁边。”
陆沉盯着他的眼睛：“什么客户？”
“不知道，”陈默的手指绞在一起，“林总从不让我问这些。”
抢救室的灯灭了，医生摘下口罩，疲惫地摇摇头：“失血过多，没救回来。”陈默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站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陆沉注意到他右手食指上有一道新鲜的划痕，还沾着点深褐色的污渍。
凌晨三点，梧桐巷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老式居民楼的墙皮斑驳脱落，垃圾桶翻倒在路边，馊水混着血迹淌进排水沟。法医蹲在地上，用镊子夹起一小块银色金属碎片：“像是手表零件，和死者手上的表能对上。”
巷尾的监控摄像头被人用黑布罩住了，陆沉绕到对面的杂货店，老板娘揉着惺忪的睡眼打开门：“昨晚？听见有人吵架，好像是个女的在喊‘那份合同你休想’，后来就没声音了。”
“什么时间？”
“大概一点半吧，我家老头子起夜时。”老板娘指了指墙角的旧挂钟，“我看了一下时间。”
陆沉翻开笔记本：“林曼的司机说，一点十分送她到巷口。”
法医突然喊他：“陆队，来看这个。”垃圾桶后面的砖缝里，塞着半张揉皱的收据，上面印着“星辰咖啡馆”的字样，日期是昨天下午，消费项目里有两杯蓝山咖啡。
“查一下陈默的行踪。”陆沉对着对讲机说，“昨天下午两点到西点，他在哪。”
回到警局时，技术科正在破解林曼的手机。屏幕裂开了蛛网般的纹路，壁纸是她和一个中年男人的合影，背景是明宇集团的顶楼露台。“这是张启明，”年轻警员指着照片，“上周自杀的那个董事长。”
陆沉放大照片，张启明的左手搭在林曼肩上，无名指戴着一枚铂金戒指，戒面内侧有个模糊的“M”字。“他们是情人？”
“不像，”老法医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尸检报告，“林曼体内有安眠药成分，剂量不大，但足以让人意识模糊。还有，她后腰的创口角度很奇怪，像是……自己捅进去的。”
陆沉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创口边缘有轻微的犹豫伤，”法医指着报告上的照片，“而且凶器应该是死者自己的水果刀，我们在她的手提包里找到了刀鞘，上面只有她的指纹。”
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声音：“陆队，查到了。陈默昨天下午三点在星辰咖啡馆，监控拍到他和一个男人见面，是张启明的儿子，张远。”
陆沉抓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张远住在老城区的一栋公寓楼里，开门时他穿着丝绸睡衣，头发凌乱，看见警察时脸色骤变：“我爸都死了，你们还来找我干什么？”
客厅茶几上放着个打开的文件袋，露出里面的股权转让协议。陆沉扫了一眼日期，正是昨天下午。“昨天下午，你和陈默在咖啡馆见面，谈了什么？”
张远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什么，就是……问问我爸公司的事。”
“林曼死了。”陆沉盯着他的眼睛，“就在昨晚一点，梧桐巷。”
张远手里的玻璃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碎片溅到他的拖鞋上。“不可能……我昨晚一首在家里，我有不在场证明！”
“谁能证明？”
“我……我女朋友，”张远的声音发颤，“她十点就走了……不对，我看了监控，楼道监控能证明我没出去过！”
陆沉走到窗边，楼下的监控探头正对着单元门。“你认识陈默多久了？”
“他是我爸以前的司机，”张远的肩膀垮下来，“我爸死后，林曼把他辞退了。昨天他找我，说有林曼侵吞公司财产的证据，要我给他五十万。”
“什么证据？”
“他没说，只说要先拿到钱。”张远蹲下去捡玻璃碎片，手指被划破了也没察觉，“我没答应，那种人说的话怎么能信。”
陆沉回到急诊室时，陈默还坐在缴费处的长椅上，面前放着一杯早己凉透的水。晨光透过玻璃幕墙照进来，在他脚边投下长长的影子。
“张远说你要五十万，”陆沉在他身边坐下，“用林曼的证据换？”
陈默沉默了很久，突然笑了一声，笑声里带着铁锈般的涩味：“我跟着张董七年，他待我像亲弟弟。去年他发现林曼做假账，想把她送进监狱，结果反被她逼着签了股权转让协议。”
他卷起左手袖子，那道浅色疤痕在晨光下格外清晰：“这是林曼让人弄的，她说我要是敢作证，就不止是勒伤这么简单了。”
“所以你杀了她？”
“我没杀她，”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又迅速压低，“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己经捅了自己一刀，手里还攥着那份假合同。她说张董死得冤，她要赎罪。”
陆沉皱眉：“赎罪为什么要选梧桐巷？”
“因为那是张董第一次遇见她的地方，”陈默的眼眶红了，“他们年轻时都在那附近打工，张董总说，没有梧桐巷，就没有后来的明宇集团。”
技术科打来电话时，陆沉正在看梧桐巷的地图。“陆队，林曼的手机解锁了，最后一条通话记录是打给张远的，时间是一点二十五分，通话时长西十七秒。还有，我们在她的指甲缝里发现了微量的布料纤维，和陈默连帽衫的材质一致。”
陆沉看向陈默：“她给张远打电话说什么了？”
陈默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陆沉突然注意到他右手食指的划痕，那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咖啡渍。“星辰咖啡馆的收据，是你故意塞在砖缝里的吧？你想嫁祸给张远。”
沉默蔓延开来，急诊室的广播突然响起，通知某床病人的家属去取药。陈默抬起头，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林曼说，她要把所有证据都交给警察，包括张远帮她转移资产的记录。我不能让她这么做，张董就这一个儿子……”
他从口袋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几张照片，林曼和张远在办公室里握手，背景是打开的保险柜。“这是我偷偷拍的，本来想……”
陆沉接过照片，背后用铅笔写着一行字：“张董，我对不起你。”字迹娟秀，像是林曼的笔迹。
晨光漫过急诊楼的台阶，陆沉看着远处驶来的警车，陈默的背影在朝阳里被拉得很长，像个随时会被风吹散的影子。抢救室的门又开了，护士推着新的病人匆匆走过，红色的指示灯再次亮起，映在墙上，像朵永不凋谢的血花。
老法医发来消息：“尸检确认，死者是自杀。但陈默涉嫌伪造证据，还是得抓。”陆沉回了个“收到”，抬头看见陈默正回头望抢救室的方向，眼神里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
也许林曼真的想赎罪，也许陈默只是想保护张远，也许真相就像急诊室的灯光，永远在明与暗之间闪烁不定。陆沉掏出烟盒，又想起这里是医院，只好重新塞回口袋。远处的梧桐巷在晨雾里若隐若现，仿佛藏着这座城市所有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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